第1章 黑衬衫少年

林文轻轻转头抬眼，怯生生地看着同桌，心中纳闷，“他真有自闭症吗？”

长长的睫毛，幽深的眼眸，安静却有攻击性，像一只豹猫。这是荣毅之给林文的第一印象。

男生有所察觉，转头看向林文，四目相对时，林文全身好像过电一般。

她迅速正襟危坐，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林文想着刚才那一瞬，突然想到一个句子，只敢心中感叹，“阳光和煦，洒满黑衬衫映出一层金边，他好像耶稣啊！”林文不禁被自己的脑洞逗笑。

下课铃响起，同学们三三两两走出教室。荣毅之拿出一本书，安静地在座位上看起来。

林文看看时间，已经两节课过去了，旁边这小子还没去过厕所，不会是怕生吧？憋坏了，自己可担待不起。

“你要不要去厕所？上午还有两节课呢，我可以带你过去。”林文有些拘谨，小声问道。

荣毅之好像没有听见似的，没有抬头，也没有答话。

林文也没再继续追问，对于这个有自闭症的男生，本就与常人不同，与他计较倒显得自己无聊。而且，自己说到底更像是他的保姆，哪有忤逆主人的道理。

想到这儿，林文自嘲地笑笑。

“你笑什么。”荣毅之没有抬头，但能感受到他身上低沉的气压。

林文看着眼前的男生，是啊，再怎么说也是本市最大集团的独子，暗地里还做着黑道的生意。

自己在他面前，最好就是一个没有情绪的木偶，做好一个没有情绪的工具人，让对方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只有这样，未来几年的保姆生涯也好，还是伴读生涯也好，说法不同而已，自己才好平安度过。

林文没有说话，抬头看看前方，却看到了顾城正在凝望着自己。

林文朝顾城温暖地笑笑，好像在说，“我没关系，你还好吗？”眼神中充满着柔情蜜意。

顾城的眼神里，也好似有千头万绪，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其中掺杂着悔恨，无奈，怜惜，还有胆怯。

但这一切看在林文眼中，她能感受到的，却是顾城在对她感到心疼。

她的这种感受，麻痹了她自己，让她感觉自己的决定是有价值的。

是啊，顾城品学兼优，只不过是被他酗酒好赌的父亲给耽误了。

自己如今可以帮到他，自己真的很开心。而且也不算有什么损失，只不过是照顾一个有自闭症的同学而已，本也没什么。

但通过自己的力量，顾城家里的债务可以免除，那些黑道上的人不再找他麻烦，他可以继续自己的大学梦想，这才是最重要的。

上课铃声响起，这是一节语文课。语文老师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平时为人幽默，很受学生爱戴。

老师来到讲桌前，扫视着整间教室，眼神落在了荣毅之身上，眼中闪现一抹惊色，说道：“看来今天班级转过来一位新同学，叫什么名字？”

全班同学都转头看向荣毅之，但荣毅之的眼睛里好像蒙了一层雾气，没有聚焦在任何地方，也没有回答老师的提问。

“荣毅之！老师，他叫荣毅之。”林文只得帮着他回答老师。

对于任何一科老师来讲，有性格的学生早都见怪不怪了。语文老师也没再多说什么，开始上课。

林文转头看向荣毅之，他还是刚才那个样子。

林文心想，“现在看起来确实是自闭症……虽然有些可怜，但也不值得怜悯，你父亲做的那些黑道买卖，不知坑害了多少家庭，而如今你却安稳地坐在课堂上听课。”林文心中愤懑地想。

不知什么时候，语文老师旁征博引地说到了《巴黎圣母院》钟楼怪人卡西莫多和吉普赛女郎埃斯梅拉达的故事，老师正津津有味地叙述着其中的感人之处。

只听一个清冷又麻木的男声响起，“我知道的，那些都是谎话，但最可怕的是我还爱着你。”

林文睁大眼睛看向荣毅之，同学们和老师也纷纷朝他看过来，但所有人的侧目，并没有影响到他，好似周围的世界只有他自己一样。

转瞬，同学们的哄笑响彻教室。

他们只是高中生，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学生，敢在课堂上如此堂而皇之地诉说爱情。这种感觉对于这些情窦初开的年轻人来说，太新奇，太刺激。

“同学们，安静！笑什么，这位新同学只是在跟着老师的叙述思路，背诵原著中的语句。”

林文没有看过《巴黎圣母院》原著，她本不知道这些，但听老师这么说，她内心感到震撼。

他竟可以随时随地背诵原著，之前听荣毅之父亲说过，他不像大多数自闭症孩子一样，是先天的，无法正常生活和学习。

荣毅之是小时候被吓到，受了刺激才得了自闭症，对外界感知较少。

更准确地说，智商正常发育，情商看他心情，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林文想，如果荣毅之没得这个病，想必也会是个很出色的人，就像顾城一样。

不，可能比顾城还要厉害。

下课后，几名好事儿的同学围过来，把荣毅之和林文围了整整一圈。

“新同学，你之前在哪个学校？一大早上来，也不给我们做个自我介绍。”小胖子林虎憨憨地笑着说道。

“诶？新同学，你是还没领校服吗？怎么穿着衬衫就来学校了。不过咱们学校的校服确实有够丑的，你这黑衬衫穿得是真好看。”开朗大方的张晓燕花痴地说道。

还有几个同学，七嘴八舌地问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

林文内心有些捉急，想着你们这些憨货，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要是知道了，我看你们还敢这么逗他。

而且，同学们此时还不知道他有自闭症，再这样逗下去，他真要犯病了，自己就糟了。

“都散了！下课想补会儿觉，你们在这吵吵闹闹的，还让人怎么睡啊！”林文不耐烦地对同学们大声说。

“林文，你这是干嘛啊！我们在和他说话，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怎么？你们之前认识？”

林文心想，你们什么也不知道，我不怪你们，但你们能不能不要再闹了，一会他真的犯病了，你们谁也担待不起。

“我们……认识，他是从外地转校过来的，说了你们也不知道。我可提醒你们，下节课是班主任活阎王的课，你们都预习了吗，还有时间在我这儿叽叽喳喳。”

林文说完，又看了一眼荣毅之，见他根本没兴趣搭理这些人，只是在看书，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

“林文，你不对劲儿，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起别的男同学了？你不是……都有那个谁了吗？”

张晓燕囫囵地在林文侧身说起，周围的同学也都明白此话意有所指，都起哄笑了起来。

林文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大家都知道，心照不宣是一回事儿，但如今被这么调侃，再怎么说对于一个女生来讲，也觉得不好意思。

“你们想多了，他是我姑妈家孩子，托我在学校里照顾他。初来乍到，就你们这个样子，我都害怕你们把他吓着，到时回家不好交代。”林文强装镇定。

同学们感觉有些扫兴，也没再多说什么，正好上课铃响起，都悻悻地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林文转头看向荣毅之，小声说道，“你别怕，我会尽力保护你。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听得进去，但我既然应承了你父亲，我就一定会办到。”

荣毅之的长睫毛微微煽动，应该是听进去了，林文注意到了这个微小的变化。

“看来他只是不喜欢与人接触，接收讯息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林文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