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早有来得早的好处,忽然有机会吃到源怀人亲手做的早餐,孙胜完和姜涩琪感动得想哭。
一顿饭而已,多吃点就多吃点,之后多锻炼就行了。
但是两个人有点犯嘀咕,因为坐在对面的源怀人和裴柱现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还是关系很好的样子。
难道说是她们会错意了,裴柱现头疼烦恼的另有他事?
但源怀人最近这一两个月都不怎么在首尔,也是事实吧?
她们偶尔发消息试探,这家伙都已读不回的。
左腿往左撞,被撞的孙胜完愣了一下,看到姜涩琪的碗快空了,于是“哦”了一声,伸手拿起姜涩琪的碗,然后给她又盛了一碗。
姜涩琪:“……”
她要是会心灵感应和心灵传音就好,她很想说“孙师傅咱们这时候了就别搞笑了行吗?”
不过这粥可真好吃啊,多吃一点也没关系。
姜涩琪又用腿悄悄撞了一下孙胜完的腿。
桌子底下,又被撞一下,孙胜完也有点疑惑。
咋回事,我不是帮你盛了吗?你这碗才开始吃啊?
难道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叫我少吃点?
不过这种迷之脑回路只闪过一瞬间,孙胜完还是反应过来,此时此刻自己应做之事。
“老源啊,最近去哪儿玩儿了,怎么这么忙,发消息给你都懒得回应我们?”
源怀人扫她一眼,撑着一夜没睡的疲惫,回道:
“哪里都去,行程比较乱,有时候看到消息,转眼就被事情分心,无暇回复,抱歉。”
这话当然是屁话,他就是出去玩儿的,再忙也不至于都点开聊天页面了却一句话不回。
何况孙胜完她们所发并不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只是简单询问,如实回答也不会影响什么。
“最近欧尼假期虽然不算多,但偶尔也有几天休息,下次你们打算去哪儿玩儿,可得帮我带点礼物回来。”孙胜完又说道。
“哦?那下次不如一起去?”
“碰巧有工作的话,不好请假啊……”孙胜完语气叹惋,就好像知道自己下次真没时间一样。
源怀人拿起水杯抿了口冰水提神: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和涩琪一大早来我家,是有重要话要说呢。”
孙胜完手中瓷勺悬在空中:“呃……”
姜涩琪干脆放下碗,转头对孙胜完说道:
“别绕弯子了,他故意跟你绕弯子呢。”
然后又直视源怀人和裴柱现:
“我们来,就是想问问你们两个的事。”
“干嘛,催婚啊?”源怀人还是明知故问地说道。
姜涩琪又看了一眼裴柱现,见她沉默,似乎不想说话,于是眉头微皱,说道:
“我们不绕弯子了,老源你也不要绕弯子了,我们就想问你和我们欧尼怎么了,听说你最近都不在家,回来了也是很快就走,甚至连西瓜都常常放在宠物医院寄养?这可不像你。”
听她这么说,源怀人倒是轻笑出声,语气不知道是争辩还是讥讽地说道:
“不像我?那我该是什么样子,坚定后盾、哪儿也不去的家庭主夫吗?还是说,你很了解我?”
孙胜完吃了早餐,精力缓了上来。
此时源怀人忽然发难,语气不善,她见好友语塞,难以应答,便接过话头:
“我们不是刻板印象,也不敢说很了解你,但你与平时所表现出来的区别,我们还是能够很轻易地分辨的。”
“你们又怎么知道,我平时表现出来的,就是我本来的面目,是我本来就想做的呢?我就不能是本来就很喜欢旅游,所以出去环游世界吗?”
“好,就算你本来如此,那你也不至于完全不着家吧?而且既然说了不拐弯抹角,你应该明白我们想问的和担心的是什么才对。”
源怀人一拍巴掌:
“这就对了,直接说你们是来当和事佬的就好了嘛。”
“那你……”
“我们自己会谈,就不劳烦两位了,辛苦你俩大早上跑一趟,感谢你俩对我们的关心,嗯,如果没有事的话,我让人送你们回去?”源怀人果断拒绝。
经过一晚上的思考,他的想法已经逐渐清晰,接下来就是放开一切,两个人各自倾诉衷心就可以了,不需要外人参与。
他不需要外人在场听他诉苦,有外人在他也没有办法放开心理去描述自我。
源怀人的内心深处本就是不愿意倾诉的,如果不是走到最后一步,他甚至什么都不想说。
否则也不会这么长时间以来,女友所问凡是和过去有关的,他都很敷衍,或者干脆转移话题不回答。
哦,你问我名字有什么寓意吗?名字就是名字,你能把这个读音和字形和我联系在一起就好了,这就是我名字的寓意。
但除了裴柱现外,他不想让孙胜完她们也看热闹一样旁听,会让他有一种被关在纸箱子里“反思、认错”时,亲戚家小孩围在旁边看乐子的感觉。
孙胜完遭到拒绝,和姜涩琪又一起看向裴柱现。
队长欧尼一言不发,反倒让她们有些狐疑,不由得推“己”及人,想着源怀人在这边待久是不是被污染了,偷偷搞家暴,所以队长欧尼不敢说话?
裴柱现一句话打消了她们的乱想:
“你们回去吧,这是我们的隐私。”
本能上她其实是想找点外援和依靠的,可是她也不想将两人之间的事情告诉别人,何况源怀人已经表明态度。
姜涩琪和孙胜完再次对视,最后一同站起身准备离开。
“急什么,我应该还没刻薄到不让你们吃完饭就逐客吧?等司机到了送你们回去。”
十分钟后,孙胜完和姜涩琪被源怀人送走,家里又剩下两人。
他将两人送到门口的功夫,裴柱现已经将餐桌收拾干净。
源怀人见状又从冰箱里拿了冰啤酒,又用两分钟做了个水果拼盘。
两人坐到客厅沙发上,各自占据一角,却又都没急着开口。
这样的场合两人都没经历过,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就像是接下来的戏剧谁说了开场白谁就要对此负责一样。
“那,首先确定一件事。”源怀人罕见地甩掉拖鞋,选择盘腿弓腰,一副颓废宅男的姿势。
这样的姿势首先是以满足自身躯体舒服为主,其次,则是一种防守、示弱的表现,与他以往的身体语言不同。
裴柱现则是目光灼灼中又带着忐忑,紧张中却又带着一丝释然,就像是准备交代罪行的罪犯一般。
她看向源怀人,眼神偶尔放弃对视,扫向源怀人身上的其他地方。
源怀人同样没有保持对视,而是处于一种半低头、偶尔看向对方的讲述者状态。
这倒不是他示弱,而是真正遵循本心地展示身体语言,没有丝毫掩盖。
很多人在聊天、谈判时,都会忽略身体语言的重要性,即便是努力纠正自己的动作,仍会产生言不由心的微小变化,从而落于下风。
于是,便有很多身体语言指导机构应运而生,负责为有这方面需求的政要、富商进行指导和设计。
源怀人拉着李十民一起深造过,平时的日常生活中,遮掩本意、用虚假的身体语言误导对方、制造语言氛围进行暗示已经成为他的本能。
现在忽然放下后天修炼来的本能而完全坦诚地展现自己,还有种赤.裸般的不适。
还有一点则是,源怀人为了让她变得更强,修炼出鉴查诸婊的眼力,免得被人蒙骗利用,之前用各种方式教过她更深层次的身体语言表达和辨识。
她以前艺人培训中学的那些基础也为她学习这些提供了不少方便。
所以裴柱现马上明白,源怀人在向她展开脆弱、真诚的一面。
此时此刻,或许是福至心灵,她“看”得似乎也更清晰了。
“昨晚的表现,不是已经确定了吗?否则知道我在家,你本打算昨晚不回来吧?”
“嗯,我一想到你会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害怕,就忍不住产生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当时就想着,其他的事情都先滚一边去吧,于是就回来了。”
听到他这么回答,裴柱现肩膀不再那么紧绷,总算是放松了一些。
“那其余的事情我们可以慢慢说了吧?”她问道。
“嗯,那就先说我的问题和怨气、不满。”
“抱歉……你说吧。”
源怀人喝了口冰爽的啤酒,沉吟片刻,说道:
“是这样的,我的问题在于,我并不像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成竹在胸、一切尽在掌握。
“我其实很没有安全感,每一次失望都会加重这一点。
“在决定追求你之前,我其实思考了很久,很早之前我似乎就表达过,我是个有些极端的完美主义者。
“倒不是说我有强迫症,要做好每一件事。
“我只希望每一件我看重的事完美。
“说着可能有点奇怪,在保质不保量的自我要求下,我反倒对于希望完美的事情更加苛求。
“所以说,肯定是容易掌控的事情最容易达到完美。
“爱情毫无疑问是最难掌控的类型,因为我必定深陷其中,无法完全理性地看待自己和你,困难挑战可能会从任何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蹦出来。
“所以我当时思考的就是,如果不能成功,以后就不会再尝试了。
“倒不是所谓的‘封心锁爱’,只是我觉得人生中有一件不完美的事情就是极限了,失败了,就当是满足我对于自己本身的那一丝‘反完美主义’的自我叛逆的完成。
“最常出现的问题就是失望,我期待着你会按照我认为正确的做法和我一起努力,但是我没想到,让你自觉在天气转凉后注意保暖,对不合理要求说不都用了一年多。
“冬天穿夏秋的衣服,只有媒体会说你们有风范、时尚、敬业,粉丝只会说你们‘不愧是吃着碗饭的真抗冻’,然后稍微心疼你们一下就继续保存美图去了。
“至于路人,我觉得只要是脑子正常的,都会觉得大冷天的穿那么少纯脑子有病,不知道爱惜身体。
“我把道理和所有群体的看法一一说给你听,表示有我在以后你们不必在大冬天冻得跟傻子一样还要对着镜头保持优雅和微笑。
“我以为你会很简单地明白我说的是对的,甚至这其中都没有强迫你做什么。
“但你的第一反应是,除了在隐瞒我们关系的事情之外,不要以家庭关心以外的任何方式影响和你工作相关的事情。
“即便是合理,可对你来说,本能反应是认为我在干涉你,而不是关心你。”
裴柱现张口准备说话,源怀人抬起手止住,继续说道:
“你想说,大家都是这样,你不想特立独行不合群,让工作人员和媒体吐槽你不敬业是吧?
“那我倒是想问你,是别人的看法更重要,还是自己的健康更重要?
“是别人的看法正确,还是我的看法正确?你不会觉得,一帮庸才的屁话也能跟真正关心你的人的话相比吧?”
说是坦诚交流,但是源怀人还是下意识地用这种方式进行对比,直接将讨论的可能性压缩。
裴柱现想要讨论,就得额外破解他这番话的前提,即“谁是庸才”“庸才的话就是错的吗?”“对与错是和关系亲近程度强相关且正相关吗?”
显然她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她只是觉得有一丝不舒服,甚至都没能想到源怀人的话暗藏着哪些诡辩逻辑。
事实上这样的话在现实之中还有很多,像是:
“父母是为了你好”;
“要听老师的话”;
仿佛耳聋一样、不管你说什么都只会对你重复“周末来加个班”的领导;
以及户口本被撕得干干净净、麒麟弓无法对其发动仍然要坚持给你调休的某部门……
说话之前,现在里面加上许多预设性条件,这样你想要反驳,就要花更多精力和时间,一点点疏离需要反驳的点。
等你辛苦整理好反驳言论,人家再随便用一句
“你太能犟了”;
“全公司人都要因为你一个人耽误进度”;
或者随便找个人评论你“这么认真干嘛”;
就能直接把你的火药桶点燃、失去理智,不得不花更多精力让自己先冷静下来……
源怀人说了这么多话有些渴,又抿了口冰爽的啤酒。
这东西前几口还行,喝多了在酒精的促进下,昨晚一夜没睡的疲惫立马就会转化为困意,让他彻底失去清晰的条理。
“其实这些也还好,我只要像个老妈子一样跟在你身后唠叨你就好了,难受的是等待。
“小了说,之前只要是你有工作的阶段,我每天晚上都会等你。
“你看那个餐桌,我先是在准备好开饭后收到你工作完成不够顺利,需要再等一段时间的消息,之后这个时间不断延长。
“从黄昏傍晚到晚间新闻结束,再到对面楼从灯火通明到只剩少数还要过夜生活的,等你回来的时候,饭菜已经在保温笼里放了好几个小时。
“一两次还是意外,十七八次也还能忍受,但次数太多,我有时候甚至会怀疑我自己要等的是不是一个真实的人,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在和我一起生活。
“还有之前,你说陪我过生日,结果最后过了凌晨十二点你都没回来,要不是你提前买好的礼物,我甚至怀疑你根本不记得这回事儿。
“你在的时候和你不在的时候都很真实,就好像割裂出两种现实,一种是我生活在别人的家里而这个家的主人平时都不在家,另一种就是我们两个过着情侣同居的生活。
“还有就是我一开始选择的就是给你当后盾,让你在辛苦工作之后,回家能够感受到更多的温暖,结果你温暖了,我除了得到你反馈后的短暂欣喜外,消磨了太多耐心了。
“一方面是我不希望互相之间因为相处时间不够变得疏远,感情变淡,另一方面是我确实没太多想做的事,最想做的就是等你‘退休’之后,一起去环游世界。
“最后的结果就是,我好像牺牲了很多,但是又没得到什么……
“所以我就想,至少确定关系后这么久,也该官宣了吧?就说你与‘一般人’恋爱了,希望大家不要打扰之类的。
“结果这么简单的事还是拖了这么久,碰到一点热搜可能影响到你们团队,你就退缩,越等,各种离谱的热搜就越多。
“至于你最近跟公司申请时得到的那些推阻的答复,是我安排的。”
裴柱现现在处于闷头听讲的状态,一边听他倾诉,一边用完全不反驳也不诉苦的方式以退为进。
但当她听到这里的时候,还是惊愕地嘴唇微张,脑子里乱了几秒后才质问道:
“可是……为什么啊?难道你不想……”
“以前想,现在不想了,我就想看看你有没有这个勇气,其实只要在你的领导推阻之后,你态度坚决地表示一定要公开,他们就会一转态度,直接同意并且大力支持,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宣传部门会全力为你服务……所以说,这么久了,你对我其实还是不够了解,就算我不影响你的日常工作,但你们公司知道咱俩的事儿之后,你如果想公开,他们又怎么可能敢推三阻四呢?只有可能是我施加了影响,而你连这点都没有想到。”
裴柱现重新低下头,心中十分懊恼。
这么久以来,源怀人似乎都希望能够尽快确定关系、公开关系,完成每一步的人生规划。
所以她自然而然地陷入到了思维盲区,根本不会想着领导的推阻竟然来自男友的授意。
而她也确实没有选择坚定、勇敢地表明态度。
现在终于恍然大悟,她每一次从领导办公室退缩,都一次次地让男友失望,消磨掉了他最后那点希望。
感情还在,但是已经没了期待,她明白了,但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你会离开我吗?”
胸口好像有秤砣压着喘不过气,裴柱现握住啤酒罐的手稍微用力,将其捏得微微变形。
源怀人没有直接回答,看向她的眼神也十分复杂:
“有本小说叫《书剑恩仇录》,里边儿有个词很有名,叫‘情深不寿’,后来又有好事者加了句‘慧极必伤’。前者是说,过于沉迷和执着的感情不会长久,后者大概是说太聪明对自己不好。以前我觉得只是庸人感慨,现在倒是觉得确实有道理,恰好,两样我都占。”
情深不寿……裴柱现心里一颤,明白了他的想法。
她低沉着脑袋,完全没有一点接受过仪态训练的样子,使劲儿眨着眼睛妄图让自己冷静。
但心里已经不抱希望了。
练习生时代,她信奉的是“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就要进行百分百的努力”。
可是这种努力对于下定决心的源怀人来说是没有用的。
他不明确说出来,只是不想表现得太无情而已。
“就没有别的选择吗?”
源怀人放下冰啤酒,他已经开始困到逻辑能力下降了,决定早点结束这次对话:
“至少对目前的我们来说,这是最好的选择,希望这种东西一旦熄灭,想要重新燃起就得花更长的时间,可能是三年,可能是五年或者十年甚至更久。
“到时候我会从期待‘等你来找我’开始重新产生希望,前提是如果那个时候你还想找我的话。
“我已经向斯瓦尔巴大学提交了入学申请,准备从北极圈开始新的精彩生活,嗯……你们再怎么巡演应该也不会去这种世界角落吧~”
裴柱现听懂了,他这话的意思就是,短时间内都不希望她去找他。
双方各自冷静几年,如果那时候他重新有了对共同生活的期待,她也没有移情别恋,或许就还有机会。
这个机会是多大她就不知道了。
她不知道两人的感情经不经得起这样长时间的冷却。
如果几年后她离开s-m娱乐甚至选择重新成为普通人,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对她没感觉了怎么办?
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的分手方式,却又符合他的风格。
源怀人站起身来,也有很多原本想说的话想了想好像都没什么必要说。
基本上都是他在说话,酒根本没喝几口。
主要是因为相处这么久,互相之间的了解还是有的,不用他说太多,从她的反应上就知道她明白他的想法了。
将剩下那些一口气喝完,他打了个哈欠:
“我刷个牙去补觉,等申请下来之后就……”
“不用跟我说!”裴柱现也猛地站起身,然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他并不是现在就要走。
“啊?”
“我是说,不要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走……最后这段时间就让我幸福地过完,像平常那样,走的时候也不要叫醒我。”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