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余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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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邺城虽然进了大队的北军，但因为李如愿此刻军纪还算严明，所以建邺百姓在经过初时的慌乱之后，眼看着这些北兵秋毫无犯，因此也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之中。

该出门的出门，该卖货的卖货。

建邺有南北两市，其中北市靠近台城，是达官贵人喜欢逛的，多卖古玩玉器，绫罗绸缎，以及女子喜欢的胭脂水粉。而南市在三篱桥门外，是普通百姓的去处，这里成衣铺子还卖旧衣，柴米油盐等生活必需品也是主要的经营。

挨着陆记米铺和恒记布庄的是个肉铺，人来人往的生意不错。

卖肉的老板是个黑脸大汉，这厮一看长相，就属于典型的屠户刻板印象：穿着一件没袖子的短襟，还敞着怀漏出护胸毛，身高约有八尺，腰围差不多也有四五尺，若是不熟悉的生人看他剁肉剔骨头的情形，怕是心惊胆颤的。

这屠户大名没人知晓，左右邻居和来往卖肉的主顾只叫他赵屠户或者赵老五。

虽然长得凶神恶煞的，但来往的主顾与他说话也多半会挤出个笑脸，并且卖肉从不缺斤短两，因此生意很好。虽说因为淮军进城生意少了些，但早上刚杀的猪肉也卖出去大半了，到了下午，也就剩下一个猪头，一对腰子和大肠这些下水，赵老五看着这些东西寻思着最好能给剩下点什么，好留着晚上下酒...

“赵五，你的事发了，跟我走一趟。”

原本低着头的赵五听着声音当时就是一激灵，顺手抄起平时用的剁骨头用的斧头来到档前。一看来人，却露出个疑惑的表情，随后怒骂。

“周大？你他娘的怎么来了？还在这里哄骗你赵爷，我特娘的...”

周大走进了肉铺里面笑着道，“赶紧去把这猪头炖了，腰子和大肠弄干净点，我现在去找那个倒霉催的，一会儿回来喝酒。”

原本在后院的伙计听到前面的动静，急忙来到前面看到来人是周大也笑了笑。

这小伙计也就十五六的样子，名叫陈小乙，爹妈死的早，为了口饭吃死皮赖脸的来到赵五的肉铺干活。

见到来人是周大，也点了点头，“周叔。”

周大冲他笑了笑，然后转身又走了。

赵五看这小伙计却是嘱咐道：“你去这大肠和腰子洗了去。”

陈小乙一听苦了张脸，这些东西他最不喜欢弄，那味道...但没办法，每天剩下的下水都是他来收拾，从他十岁就开始了。要不然赵五也不会收留他做事。

赵五把脏活派出去，自己也没闲着把收摊的牌子一挂，拎着猪头回到后院先用火烤一下，又用斧子把猪头剁成两半下锅，放上炖猪头的佐料就开始烧火。

陈小乙先把大肠清洗干净，在另一个锅烀上了，又把腰子的腰骚去了，切成薄片，准备用水焯熟在拌上。

不多时，院子里烀猪头的肉香和大肠的臭烘烘的味道相互交织。

周大也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中等的汉子，穿着破旧的长衫痞里痞气的，这人名叫魏三，是南市上出了名泼皮无赖，整日就是混吃混喝，偶尔还去赌坊做做慈善，却从来不缺钱花。

“不是我说你老五，你这知道我要来不能烀点好肉？又是猪大肠...这味道...”

看火的赵五起身直接没好气的给怼了回去。

“你他娘个吃白食还挑上了？不吃就滚。”

魏三听了这言语也不生气，反而笑了笑道：“走是不可能走的，三爷就勉强在你这凑合一顿吧。”

赵五哼了一声，没再理他。陈小乙看着这边的魏三也翻了白眼，他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吃白食的掌柜的从来都不赶。

想来虽然斗嘴斗得凶，但应该关系不错吧？

一个时辰后，猪头肉、大肠、腰片还有个茴香豆，几样下酒的东西快把桌子摆满了。

陈小乙把碗筷子摆上，又把周大带来的酒封起来，瞬间就闻到酒香了，“周叔，你这下了血本了啊，这可是好酒啊。”

周大道：“哈哈，这可是陆尚书平日里喝的佳酿，以前我都没喝过几次，这次便宜你们了。”

一听说是好酒，赵五和魏三全都端起碗来先闻了闻。

魏三则露出一个十分陶醉的表情，“果然是好酒，他娘的...”

赵五闻过之后却一脸正色对陈小乙道：“小乙，这酒你就喝一碗尝尝，然后带着一半肉回家吃去。”

陈小乙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正准备一口干了这难得的好酒，却听见周大道：“让小乙也留下吧，他年纪也不小了，十五了吧？”

“十六了周叔，我都是大人了。”

赵五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没言语什么仿佛是默认了周大的话。

陈小乙见状则是明白了这是让他留下来了，以往魏三来混饭吃赵五从来不管他，但如果是很少来的周大来了，一定会让他带着些吃的回家。

因此陈小乙也清楚，掌柜的和周叔之间的关系绝不简单。至于他们谈什么他却从来不知道。

很小的时候陈小乙就明白一个道理，不该他知道的最好就不要知道，知道的太多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

魏三这边已经开始大快朵颐了，吃着猪头肉，品着美酒。

赵五则一言不发，好像等着周大开口一般。

将碗里的酒一口闷下去，又吐出一口气后，周大这才缓缓道：“小乙，你是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们三个之前是做什么营生的？”

陈小乙点点头，又摇摇头。

“也没什么神秘的，八年前在建邺被刮了的曹钦你晓得吧？”

陈小乙一听可是直接就惊了，曹钦可是鼎鼎大名啊，私盐贩子出身，还是天师道的天师，十年前在会稽举兵造反，闹了两年多才被大军剿灭...当年那声势闹得极大，此后朝堂开始禁绝天师道，难不成这几位？

“无端的提起这些做什么？”赵五有些不满道。

周大笑道：“无端？这城里都闹成什么样了？当年曹天师聚众十万，打了两年不过是在会稽、吴郡转悠，连建邺的城墙边都没摸到...”

魏三则打断道：“什么话这是？这是什么话，谁说曹天师没进过建邺？那不就是在建邺被刮了一千刀吗？”

“去”

“去”

陈小乙听到这才意识到，感情这几位都是天师道的？难怪周大叔跟东家开玩笑你事发了的时候，东家反应那么大...那我不也成了天师道了？

魏三这一打岔，周大和赵五半天没说话，半晌之后周大又是一碗酒下了肚这才又把话头挑起来。

“当年跟着曹天师闹了两年，咱们那些老兄弟也死的差不多了，这些年也都是东躲西藏的，天师道也是成不了什么事的，不借着这次的机会搞些名堂出来，你们还想混吃等死一辈子？就在这杀一辈子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