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439 未开始就结束

猎首斧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达贡四肢着地，就像他刚刚来到神启之路一样。一口淤血吐出，这一次却没有落在黄沙山谷中。达贡看到了茂密的青草，鲜亮的小花就在他的脸颊附近摇摆，清新、潮湿甚至有点油腻的气味顺着凉爽的空气往鼻孔里面钻，一只黑白斑点、红色双翼的蝴蝶从达贡眼前忽忽悠悠飞过。

“又来？”达贡朝蝴蝶吹了一口气，目送它快速扇动翅膀并歪歪斜斜地逃跑，同时调整呼吸和精神状态，抓起猎首斧慢慢站起来。骸骨雕像的山谷完全没有踪影，他现在被一个巨大的森林包围，周围郁郁葱葱、生机盎然。而他，正位于森林中的一处废墟之前。

森林的树木并不茂密，树木之间有着足够象群穿过的空间，目前被各种灌木和花草占据。唯一突出于植被的便是一座灰色的废墟，石头建造的大殿已经倒塌，原本的高塔分成几截横躺在地上，一棵倔强的歪脖子树从其中一截断塔中生长出来。

如果不是看到塔楼残骸上的破损窗口，那整个废墟很可能会被当场一条灰色的匍匐巨蛇。这里或许曾有过光明辉煌的时刻，但现在唯一“光辉”的东西仅剩下散落在草木中的一些玻璃碎片。那是些彩色玻璃，还没有被森林吞噬消化。当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偶尔扫过它们的时候，带着回忆的反光便努力地想要引起达贡的注意。

“呼……”达贡环顾四周，又是没人。一只毛茸茸的灰色兔子晃了一下耳朵，将短尾巴对着达贡，用最快的速度逃跑了。达贡有点无奈，他刚刚真没有兴起杀兔子炖兔子的想法，“我只是吹了一下蝴蝶，你怕什么？”

“因为这里充满了危险，它要自保。”

一个工具人从林中走出，达贡根本没发现它什么时候在那里，又是怎么出现的。这个乳白皮肤，深色系眼影的中性类人有了表情，只是它的微笑看起来就很假，或者说非常做作，完全是演出来的。而且与骸骨雕像山谷的工具人相比，他更小，只剩下两米的身高，看起来就像个特别高大的人类，没有了之前的压迫感。

“你把我传送到这里来的？”达贡微微调整手指，将猎首斧握得更紧一些。这些工具人显然是神启之路的一部分，负责某些考核以及提供各种功能，但它们是敌是友，是用来促使人前进还是拽人后退的，这些都不知道。在内心里，达贡觉得奥力做得不够好，这么重要且明显的信息都没给他提供。

“是我的另外一些个体将你传送过来的，因为你通过了骸骨山谷的考验。”工具人说道：“这里是另一个考验，自然淘汰，也就是你需要在这里生存下来。别紧张，考验还没开始，而且我和我们都不是考验的一部分，你别用斧子攻击我。”

“那我可以认为你是考官或者考场的一部分吗？”

“完全可以，因为那个的确是我们的职责。”工具人继续摆出生硬的笑容，说道：“在考验开始之前，根据神启之路的规则，我要询问你关于之前骸骨山谷的一些问题。你的回答越好，将可以得到更多的神力和时间，而神力和时间在每一个考验中都代表了成功和结束。”

“如果我不回答你的问题呢？”

“不回答也是一种回答，而且你将没有任何收获。”工具人说道：“你觉得骸骨山谷考验了什么？”

达贡微微皱眉，组织一下语言，然后说道：“神灵要树立自己的雕像，而不是给其他神灵打工。每一个神都应该代表独立的概念，它可以扩展，但绝不该从属。走其他神灵的道路只会为那个神灵提供力量，而不是自己。大概就这么多。哦，补充一点，还有一个收获就是你们这些工具人可以进行欺骗，必须要小心。”

“我们从不欺骗，我们只会误导——当然这句话既可能是欺骗，也可能是误导，当然也可以是实话，可惜除非你完成神启之路，否则你无法得知。”工具人一边微笑，一边摊开双手——他显然比骸骨山谷的同类更加话痨。“比如我们在山谷里也没有欺骗，他们拿到的神力和时间都是真的，凑满了足够的数量也可以回去成神，但他们的力量受到限制，只能成为从神、次神、准神，只能依附于其他神灵而存在。但这不代表通过那个考验的你就一定能成为主神。如果你死在这里，被自然环境所淘汰，那你还不如他们。”

“谢谢你的提醒。”达贡说道：“如果你能多告诉我一些自然淘汰考验的内容，我会非常感谢你。”

“要说的我都会说，因为评估你刚刚给出的答案需要时间。”工具人指着森林说道：“这叫做自然淘汰森林，也有人管它叫做黑暗森林，但是名字并不关键。这里面充满了危机，你将时刻遭受威胁。”

“最普遍的威胁是生存。森林里的资源相当有限，你必须要先能活下去，而这里的所有生物都可能对你造成威胁。同样，因为资源有限，在这里进行试炼的每个人都会是你潜在的敌人。他们隐藏着、搜索着，争取能够向你发起偷袭。偷盗或者抢劫，每个人都需要想方设法获得更多资源，同时减少暴露的可能。这里危机四伏，非常考验你的实力。”

达贡皱了皱眉，再次看向周围。森林里静悄悄的，根本看不出有人埋伏，甚至连小动物们也藏了起来。工具人注意到他的表情，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现在还没有开始试炼，你周围是安全的。当你被传送过来的时候，特意落在这样的安全区内，方圆十里不会有第二个试炼者。”

“谢谢你的照顾。”达贡点点头。

“我说的话不要相信，有可能是误导。”工具人右眼角抽动一下，紧接着便双手合十，不断揉搓。等再张开时，掌心中便多了一枚神命金币。他向达贡微微鞠躬，说道：“评价已经下来了。综合考虑了你通过试炼的时间以及答案的水平，你获得了五万单位神力以及九年九个月的时间。祝贺你，这是一个相当优秀的成绩。”

“那么这个相当优秀距离通过试炼还差多少？”

“神力单位已经够了，时间还差三个月。不用着急，当你累积到五万神力单位和十年时间后你就可以立刻前往下一个试炼，或者你也可以继续留在这里，收集更多的神力和时间。”

达贡从工具人手中接过神命金币，然后上面的数字便跳了一下，多了五千神力单位和一年的时间，显然它和之前的神命金币合并了。工具人看着达贡，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神启之路能够评定达贡的成绩，那对于他做了什么显然是知道的。

“已经满了，去下一个试炼吧。”达贡说道。

“你确定吗？积累神力和时间非常重要，而且他们作为资源在今后的试炼中也是非常重要的。这个森林虽然危机四伏，但是也充满智慧和机遇，你只要对自己有信心，完全可以收获很多。”

达贡摇摇头，说道：“既然这个森林的资源是有限的，而且能够逼迫所有试炼者不得不互相针对——甚至互相谋害——如果我不能创造资源，那我就为众人省点资源吧。如果能够不抢夺，我就尽量不抢夺。我更喜欢生产，更希望让更多人都有更多的资源，而不是减少使用者。”

“这是一个善良的举动，只可惜缺乏战斗能力。”

工具人第一次说出了某种评价的话，这个信息非常重要。从表情上看，工具人对达贡的选择并不满意，它仿佛希望看到森林里上演更多的明争暗斗。但它是工具人，显然只能作为工具。当达贡确认离开完成试炼时，它也只能接受。

“你刚刚完成传送。为了保护你的身体和精神，连续传送的间隔不能低于五个小时，因此你距离下次传送还有四小时四十分钟。”工具人眨眨眼，说道。

“如果传送间隔比较接近会怎么样？”达贡问道。

“你会受伤，包括无法恢复的内脏错位以及精神创伤。你很清楚，传送会导致你吐血，那是器官损伤的结果。神启之路需要时间来给你修复身体，确保你能安稳承受下一次传送。”

“也就是说，你建议我在这里等四个多小时？”

工具人用力点点头。

“这四个多小时里，你不保证我的安全吧？神启之路也不保证我的安全吧？”达贡眯着眼紧盯工具人，说道：“我现在手头上有五万五千神力单位和五年九个月时间，对许多人来说是好大的一笔财富。不杀我，我就会离开，永远失去机会，因此我会成为众矢之的，对不对？”

工具人没有回答，但是它说过，没有回答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达贡看了看神命金币，大脑快速运转，想出一个主意。“你说过你不会撒谎，但有可能在误导我，所以我不能把你的话全当真——同样也不能全当家。目前我能非常肯定的只有神命金币上有神力、有时间。那么这样好了……我支付一部分时间，让我能够安全传送。需要扣除多少？”

“需要扣除四小时三十七分二十二……二十秒。”工具人说道：“扣除吗？”

“扣吧。”达贡点点头。

工具人伸出手，手掌在达贡头顶上方一扫而过，神命金币上的时间数字便少了一些。这时，森林中的一切仿佛都加快了速度，树叶如同发了疯一样快速抖动。一只兔子从达贡身边跑过，它的速度比离弦的箭还快，甚至带起了残影。

达贡看到了其他试炼者，他们果然潜伏过来准备偷袭，却仿佛看不到达贡一样。“你很聪明，”工具人再次评价达贡，说道：“你的聪明与你的警惕相当，这都是非常优秀的品质。五个小时再传送的安全间隔是真的，如果你只是警惕而要求直接传送，你会受到极大损伤，有可能导致你再也没机会完成全部试炼。”

“如果好不警惕地留下，不作任何防备，那我十有八九会死，对不对？”

工具人点点头。“这片森林有自己的规则，你不会利用，或者说你需要时间来学习和使用，而袭击者都会。在这里，最受欢迎的猎物就是刚刚抵达的新人，他们都带着上个试炼的结余，而且对森林一无所知。虽然你做出了优秀的选择，但我还是觉得惋惜，因为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在这里收获很多。”

达贡没有理睬这句话，他正在专心观察那些闪来闪去的猎人。就在他根本没法做出反应的短时间内，几波猎人已经互相打了起来，并且“瞬间”就分出了胜负。活着的猎人从死去者那里拿走神命金币，立刻就有另一个工具人出现。他们应该是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在达贡一眨眼的短暂时间里，他们化作一束光消失了。

“那个人早就等够了安全传送时间，因此他一有机会就离开了——看来我的选择没错。”达贡看着为自己“服务”的工具人，说道：“这片森林不适合我这样的人，它的本质是互相掠夺。别管前提条件是怎样的，拿‘有限资源’作为理由，对我来说都只是为杀戮找的借口。”

“你不喜欢战斗？”

“我不喜欢抢劫。”达贡注意到森林突然安静下来，不再有刚刚那种加速的效果，便知道他的四个多小时已经走完了。

“你被隔绝在普通的时间之外，完成了传送安全间隔。再会，达贡·奥力森，祝你一切顺利。”

“谢谢。”达贡点点头，说道：“现在你的表情更人性化、更丰富了。我会再遇到你的，对不对？”

“你再遇到的不是我，但你的确会遇到工具人，它们不会再误导你了——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我会试着相信它的。”达贡一眨眼，再次被巨大的压力重重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