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447 言而有信

神启之路一直压在赤岭城，城门开着，每天都会有人尝试进去——简直是一场奇思妙想的盛大演出。大家不断摆出各种花样，正着、倒着、躺着、滚着……甚至还有用大弹弓把自己弹射进去的，先把自己打晕了再让人扔进去的。四面八方的人都聚集过来，每个人都想试试自己有没有成神的可能，直接把神启之路变成赤岭城的一项庆典活动。

距离达贡进入神启之路已经有月余，希洛艾每天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看看那座虚影的城墙还在不在。如果它还在，就说明达贡依旧在努力。如果它不在了，而达贡没有出现，那希洛艾就要想办法……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想什么办法，只知道自己肯定会非常焦虑，而且城里的奥力神殿牧师们一定会倒霉。

今天是个没有纪念日的普通日子，就在正午，神启之路突然发生了变化。先是一阵悠扬的钟声从城墙内传来，随后城门开始向两侧展开。原本城门留出了刚好两个人并肩进入的宽度，足够达贡出来，但现在它不断扩大，到了两三百米宽也没停下来。众人知道肯定有事发生，说不定一个新神就要出现了，所以纷纷放下手头的工作，用最快的速度聚集到神启之路的城门前，一个个翘首期盼。

城门还在扩张，很快就有一公里的宽度了。由于神启之路本身是一个环形的城墙，城门这样敞开，已经影响到环的形状。这是要出来一个什么东西啊？有这么大吗？众人心中难免出现这种想法。他们无法提前知道答案，因为不管城门开多大，城墙内部的环境都是一团不可穿透的白色云雾，不管是什么视觉或者法术都看不到云雾内部的情况。

突然，一只足有三百米长宽的脚从云雾中迈了出来，小腿紧随其后。众人看到了泥魔靴子，以及忽然笼罩并扫过众人头顶的披风一角。狂风大起，一些人既是惊吓又是风吹，一时间东倒西歪。就在很多人惊魂未定的时候，巨大的达贡从神启之路中走出，他的影子直接把半座赤岭城给遮住了。

幸好他没有急匆匆地继续向前走，否则一脚下去，不知多少无辜的生命会变成肉泥。达贡一出来，看了眼周围，愣了一下，有点呆萌地挠挠头，然后嗖的一声将自己变小。

他变回了原来的高度和宽度，一个标准坚古族人的模样。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希洛艾已经冲了上去，一个飞扑将达贡的脑袋搂在怀里。

“希洛艾，我完成神启之路回来了——另外，好多人看着呢。”达贡拍拍希洛艾的后背，只觉得她浑身颤抖，肯定是激动和羞赧合二为一造成的。

希洛艾放开达贡，用力呼吸，脸色通红地问道：“你现在成神了？”

“当前是，一会儿就不是了。”达贡看看左右，一边领着希洛艾的手走向众人，一边问道：“就我一个出来了吗？没有见到其他坚古族人？”

“没见到啊！神启之路的门口一直有哨兵保卫，如果有人出来，肯定能发现。”希洛艾回头看了一眼，惊呼道：“哎？！神启之路什么时候没的？”

“就在你刚才抱住我脑袋的时候。”达贡说道：“它已经完成了使命，当然就会消失。不过奥力到哪儿去了？”

由于达贡多嘴说了句“再见”，他就没能和奥力一起离开，导致失去了奥力的踪影。不过这也不能代表奥力就出事了，他也是坚古族人，身体拥有神力，应该能够照顾自己。

赤岭城和奥力神殿的众人聚集过来，呼啦啦跪倒一片。从神启之路走出来的试炼者都是神，而神是需要跪迎的。达贡见状赶紧一抬手，释放出神力，将这些人全都托起来。

“达贡·奥力森·尼尔，”一位花白眉毛的神殿高阶祭司迎了上来，问出众人最关心的问题：“你现在成神了吗？该怎样称呼你？”

“还叫我达贡·奥力森就行，我就当一小会儿神。”达贡的目光越过神殿众人，向他们身后搜索，很快就找到了父母。托蒙德身体不好，拄着双拐，他被众人挡在后面。达贡向神殿众人说了句抱歉，然后运用“甬”字符文将神殿的牧师们全都挪开，拽着希洛艾从中间的道路穿过去，赶往父母身边。

托蒙德老泪纵横，笑着伸手摸摸达贡的胡子，而科罗娜和希洛艾互相牵着手，在一旁注视着这对父子。周围寂静无声，唯一一个打岔的是托班，他正在跟骑士长勒穆思耳语：“我说在这里没错吧？跟着托蒙德，达贡肯定会过来。”

“爸，再生术。”达贡将手掌放在托蒙德胸口，神圣能量从掌心鱼贯而出，迅速进入托蒙德残疾的身体。就连神灵也不明白的时间力量开始修复那些陈旧的伤势，去除掉毒素的残留，重新焕发生机。

托蒙德身体一阵摇晃，差点直接摔倒，达贡赶忙用另一只手扶住他的后背。“别紧张，这都是正常现象。你的身体再恢复，你需要重新适应。慢慢呼吸，保持放松就好。”

“儿子，我真没想到能有这一天。”托蒙德声音更咽，此时想要和激动对抗来放松精神，那是多难的一件事情。

“说句实话，我也没想到。我以为最好的结果是我攒够了钱，请大主教级别的牧师来施展再生术。”达贡微笑着完成了施法，手掌从父亲胸口挪开。“好了，法术效果会在半个小时内完成身体修复，如果觉得痒痒就挠挠，但是别太用力。对了，最好找个盆……”

话还没说完，托蒙德哇的一口就吐了，突出一些污秽的血块，可能还有些被法术清理掉的身体废物。他不断流泪、出汗，头发、胡子和指甲一边掉一边长，皮肤表面也形成泥球，不断进行着新老交替。达贡一边安慰父亲，一边让母亲照顾一下。他已经感觉到奥力临近，而自己还有一件事要做。

双掌合并然后再分开，一团白金色的光芒在掌心迸发，澎湃的神圣能量震慑众人。除了还残留着神术残余能量的托蒙德之外，所有人都只能僵直地站立着，就连眨眼和呼吸都不行，心跳仿佛都被冻结了。好在这股神能只需要使用两秒钟，否则肯定会有很多人坚持不过去。

达贡重新造出了瑞德的身体，然后将他的意识塞进去。“奥力要来了，”达贡对他说道：“你已经出来了，就别在这个时候怼他了，表现好一点儿行吗？”

“ok！”瑞德比了个手势。大家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手势和语言，但很神奇的都能明白他的意思。

这一次不是达贡打开灵域通道迎接奥力，而是奥力打开通道自己降临。现在达贡的身份是神灵，他开启的通道可没法连接到奥力的神域，除非意图开启一场神战。

红白双色的火焰台阶从高空一直延续到地面，奥力以坚古族人的形象走下来，站在达贡面前。他的目光闪烁，仿佛有火焰在瞳孔内燃烧。只有同样具备神力的达贡才明白奥力在干什么——他正在小心翼翼地观察达贡神力的特性。

“祝贺你，你已经完成了神启之路，成为一个主神。”奥力说道：“你已经成神，拥有不亚于我的力量，你还要放弃得之不易的能力，按照之前的安排进行吗？”

达贡点点头。于是奥力再劝，说道：“仔细想清楚，你是神，我不过也是个神，这意味着我能做到的，你其实也可以做到。”

“我仍旧相信神有局限性。神能做到的，我的确能做到，但是神做不到的，人却有希望做到。”达贡回答道：“而且我若为神，也就意味着我将无法改变。我能保证一时进步，但终究会和你现在一样，无法再进一步。”

奥力点点头，第三次劝说道：“成神终究不易，而且你也达到主神阶层，完全可以与任何神灵平起平坐。你只要一个念头就可以拥有自己的神殿、信徒、领域，你说出来的话就可以影响现实。而且我观察过了，你的神力毫无花哨、平和中正，内部却蕴含变化，似乎可以变成任意形态。这种特性的神力非常罕见且珍贵，一旦放弃便不会再有。你真的想好了吗？”

达贡看了看希洛艾，见她点点头；随后看着父母，他们略有些紧张，但仍旧微微笑着；最后他看到了躲在托班身后的瑞德，他翻了翻白眼，一副“别婆婆妈妈”的表情。于是达贡对奥力点了点头，说道：“就这样定了。按照咱们之前的约定，用神力交换变革的机会。”

“便如此吧。”奥力伸出右手，召唤出他的神器“锻地锤”，也就是奥力圣徽上那把放在铁砧上方的锤子。他将锤头伸过来，达贡将手放上去，神力将以这件神器为过渡进行传递，两个神就不会形成直接冲突。

达贡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白金色的神力便如潮水一样褪去，并沿着锻地锤向奥力传递。奥力身上的火焰猛地膨胀、升高、熊熊燃烧，红白双色中开始出现白金的光芒。只不过神力可以传递，神的职能与体会却只属于自己，因此白金火焰迅速变成红白色。奥力更强了，但他不可能获得达贡的能力。

只用了两分钟，达贡身上再无白金光芒，所有的神圣感觉也都消失不见，他重新变回凡人。另一面，奥力的身体膨胀，给人感觉远比之前更加强大、威严、不可战胜。在奥力的威严下，所有凡人都无法动弹，只能聆听他的话语。于是奥力缓缓点头，流露出满意的表情，便道：“很好，达贡，你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从此开始，祝你……”

“等等！”一个声音从人群中响起，那声音与奥力一模一样。“达贡，你不会是忘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