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衣衫褴露的年轻人对视一眼,为首的淳于风双目通红,抹了一把眼泪道:
“回捕头大人的话,非是我们惹的于行烈,而是那于行烈凶残暴虐、嗜杀成性……”
原来,这淳于风一家是隔壁焦阳县的富户之家,家中有着祖上留下来的一个牛场,以养牛为生。
结果几天前,狂牛于行烈驾着马车突然而至,二话不说冲进牛场开始杀牛,还残忍的将牛肚子刨开,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得到消息的淳于家主,立刻就带着族人前去阻止,结果自然是激怒了于行烈,直接把过去的人全给杀了,事后还不解气,又冲进淳于家的庄院,屠尽了里面所有人。
淳于风兄弟四人,因为从小跟着一个江湖武人学过一点功夫,又恰巧外出卖牛得以幸免于难,饶是如此,他们回家之后还是遭到了于行烈的偷袭,是排行老三的淳于火拼命阻拦,这才让三人逃了出来。
好家伙,风林火山啊。
饶有兴致的看着三个年轻人,李观澜好奇问道:
“焦阳县我知道,距离平湖县不算远,但大家其实隔着一个小山包,真要来这里得绕一截路,远不如跑去那宝山城靠谱,你们是怎么知道跑到这里能保命的?”
相比起没正经军队把守的平湖县,宝山城至少有朝廷军队坐镇,存活率明显高于平湖县,但眼前这三人却似乎是目的明确的直奔这里而来的,这很让李观澜好奇。
三个年轻人对视一眼,然后还是由淳于风开口道:
“这个其实是我家传下来的祖训……也不能说是祖训,是从我祖母那一代传下来的,说如果家族将来遇到什么灭顶之灾,家族子弟无法保命的话,就躲到平湖县里,或有一线生机。”
李观澜面色古怪:
“从你们奶奶辈传下来的训诫?”
淳于风三人一同点头:
“嗯,我们祖母她是从平湖县远嫁到我们家的,祖母在世的时候,经常说平湖县如何如何太平,让我们如果遇到危险就往这里躲。”
听到这里,李观澜心里的疑虑已经消失大半了。
既然是从平湖县里嫁出去的老人,那肯定是知道平湖县的情况的,有禁武封印在的情况下,这里确实是逃难的不二之选。
所以这算是回娘家避祸来了?
想到这里,李观澜顺势问道:
“那你们祖母姓什么,或许我能帮你们找找……娘家人也说不定。”
淳于风三人顿时大喜,忙不迭又是磕头感谢:
“多谢李捕头,多谢李捕头。”
“我们祖母姓陈,单名一个娟字。”
“姓陈?”李观澜面色越发古怪了,因为整个平湖县,姓陈的人家,有且只有一家。
就是他隔壁的陈婆婆家。
……
五姓巷。
“咚咚咚。”
李观澜敲响了陈婆婆家的大门。
片刻后,大门打开一条缝,满头银发的陈婆婆露出半边脸,警惕的看着门外的李观澜:
“是小观澜啊,有事吗?”
李观澜笑道:
“婆婆,有件事情想问问你,你有家人吗?”
谁知这话一出口,门内的陈婆婆却勃然大怒,对着李观澜狠狠的啐了一声,骂道:
“你个没教养的混蛋,老婆子我孤家寡人一个怎么了,半辈子没嫁人怎么了,没子女养老送终怎么了?你和我也就半斤八两!”
“大白天没事干就去巡街,少来老婆子我这里找骂!”
“滚!”
愤怒之下,老人竟是翻身从家里拿出一个担水的扁担,拉开大门就往李观澜身上招呼。
她独居了半辈子,自打父母去世之后,一直一个人生活在老屋,多年来也不曾嫁人,如今越发老了,形单影只显得可怜,最不愿意听的就是有无家人这种话,李观澜突然毫无征兆上门,见面就来这么一句,陈婆婆自然以为这小子又嘴巴犯贱找骂,哪还能忍?
“哎哎哎,婆婆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我解释啊。”
李观澜连连躲闪着陈婆婆的攻击,看她颤巍巍的样子又不敢反击,只能忙不迭的连声解释:
“你是不是有个姐姐或妹妹叫陈娟,多年前远嫁焦阳县,多年未归?”
“那夫家姓淳于。”
呼。
陈婆婆的扁担停在了李观澜脑门前,老人家喘着粗气瞪着眼睛,将信将疑的望着他:
“你咋知道?”
整了整衣服,李观澜干咳一声,转身朝巷子口招了招手:
“你们三个过来吧。”
老人的反应,算是印证了淳于风三人没有说谎,李观澜自然好人做到底,让双方见面。
衣衫褴褛的淳于风三人走进了巷子,来到陈婆婆面前。
略作迟疑后,三人跪下,给陈婆婆磕了个头:
“淳于风(林)(山),见过姨奶奶。”
“啥?”
望着面前突然冒出来的三个“好大孙”,陈婆婆傻眼了。
眼见三个傻小子尴尬紧张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李观澜咳嗽一声,将自己路上想好的理由讲了出来:
“焦阳县遭了病灾,淳于家死的就剩这三个小子了,他们无钱无势,无依无靠,一路乞讨才来到这里,要投奔……投奔您老人家。”
于行烈杀人全家的事情听听就惨烈,李观澜可不想把这种消息告诉一个年迈老人,除了徒增悲伤之外没什么别的作用。
淳于风是三兄弟里脑子最灵光的,闻言就明白了李观澜的心思,忙道:
“姨奶奶,我们真的是您孙子,奶奶过世之前就跟我们提起过您,说您当年是平湖县最好看的人,十里八乡上门求亲的人如过江之鲫,但您偏偏喜欢上了一个小捕快,所以才……”
“好了好了,我信了,我信了,快闭上嘴巴。”陈婆婆有些慌张的摆手打断,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飞快的看了李观澜一眼。
李观澜没想到这都能吃到瓜,强忍着笑意站在那里,却还是憋不住,扭过身肩膀耸动,“库库库”的直笑。
陈婆婆臊的脸红,干脆狠狠瞪了李观澜一眼,转身进了自家院子:
“既然是自家人,那就进来吧。”
“不过我这可不养闲人,想吃饭就得给我干活,知道吗?”
“李观澜你不许进来!”
三兄弟大喜过望,连忙跟了进去,末了还不忘向李观澜抱拳感谢。
【你热血心肠,帮人寻亲,获得正义值:五百。】
“富贵险中求,老话说的果然没错。”
一个于行烈,就给了这么多的正义值,远远超过他之前任何一次的强化值获取,大大超出了李观澜的预料。
不过,就对方刚才刚才展现出来的可怕实力,危险程度也确实对得起这个价。
按着受伤的肩膀,李观澜感觉自己整个左臂骨头可能都断了,根本用不起一点劲。
他一步一步走到于行烈身前,默不作声的看着对方。
这人肚子破了个大洞,内脏都被那一道蕴含日辉气息的剑气搅的稀碎,别说再战,还能坚持不死已经是奇迹了。
怔怔的看着自己的肚子,于行烈缓缓抬头,有些难以置信:
“你……真阴险。”
他有些不甘心,要不是这小子隐藏实力,在最后关头给他出其不意的一下,他根本不会输。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惨。
于行烈的话,让李观澜觉得好笑:
“不是,哥们儿,你也是走江湖的,没听过‘江湖人心险恶’这句话吗?怎么天真的跟个孩子一样。”
这话把于行烈气的直接吐出一口血,肚子破洞更是“啪嗒”掉出来几块碎肉,看起来十分凄惨。
但即便如此,此人仍然活着。
李观澜眉头一皱,心下生出不好的预感。
得补刀。
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李观澜毫不犹豫的举起缺月乾坤刀,狠狠朝于行烈当头劈下。
但还是慢了。
“哞!”
伴随着如牛一般的嘶吼,半跪在地上的于行烈忽然抬头,铜铃般大的眼睛里闪烁出一片血红之色,然后脚蹬地面,猛然斜向上方顶撞过来。
当!
铁刀斩在于行烈脑袋上,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寻常刀剑一合就断的缺月乾坤刀,却在这红发狂人的脑袋上失了锋锐。
李观澜瞳孔巨震,有些难以置信。
然后,他就看到了铁刀刀锋之下的东西。
那不是预想中的头皮,而是一根弯曲如月牙的红色……牛角。
牛角!
砰的一脚踹在于行烈脸上,李观澜飞快后退,满脸凝重的盯着重新站起来的男人,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人为什么会有牛角?
狂牛原来不是外号,而是……具体描述?
心中疑惑百思不得其解,李观澜干脆不想了,扭头冲陈鼓楼那边高喊:
“喂,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怪物?怎么会长角的?”
于行烈满头红发,须发张扬,造型就像是电视剧里的金毛狮王,李观澜之前只以为人家发型如此,却没想到原来是为了隐藏脑袋上的牛角。
陈鼓楼里的众人还沉浸在李观澜先前洞穿于行烈肚子的那一幕,闻听此言纷纷回过神来,然后全都是一脸的古怪。
“这狗官……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
“狗官从小就在这太平地方,懂个屁。”
“狗官不是武林中人,不知道魔道万兽山也情有可原吧。”
一阵嘀咕后,终于还是有人终于是“善意”的开口做出了解释。
“魔道万兽山是一帮疯子,他们专门拿人和各种猛兽异兽做实验:或杂交、或食补、或干脆就用针线缝合……总之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万兽山的疯子做不到的。”
“这狂牛于行烈,现在根本已经不是个人了!他号称狂牛之体,拳脚具有四牛之力,长牛角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小心啊,狗……李捕头,他不是那么好杀的。”
李观澜听的毛骨悚然,怪不得这于行烈吼声如牛,原来早就不是个正常人类了。
这么看来,万兽山才真的符合魔道的定义啊。
保险起见,他又后退了几步,和于行烈保持着十米以上的距离,这才扭头对那帮看戏的一通骂:
“你们他妈的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刚才就戳他脑袋了。”
脑袋爆了总不至于不死吧。
话虽如此,但李观澜并没有多害怕。
虽然于行烈没死,但肚子破了个洞的情况下,他的状态也绝对不好,李观澜思忖就算不能梅开二度再戳他一下,保本逃命还是没问题的。
眼睛盯着那一对藏在红发下的红角,李观澜挽了个刀花,用不惑金刚法笼罩全身,朝着于行烈发出邀请:
“来啊,大笨牛,让我看看你还能挡我几招。”
“不怕告诉你,刚才那样的攻击,我还能用十几二十次。”
于行烈这次没有说话,而是双手捂住肚子,头一低露出牛角,朝李观澜冲撞过来。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踩碎青石板,于行烈如一头牛一样提速猛冲,四牛之力赋予了他极强的力量,头上的红角在这一刻甚至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一道肉眼可见的红色螺旋风暴,裹挟了于行烈的全身,呼啸着快速接近李观澜,所过之处,地面青石龟裂,空气灼热扭曲,连两侧五米开外的街边店铺门板上,都被无形劲风刮出道道刻痕。
好在虽然威势惊人,但这直来直往低头不看对手的冲撞,想躲还是很容易的。
李观澜脚尖点地,一跃而起,人随风动,直接跳上了一旁的高墙。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于行烈冲到那马车前,撞死拉车的骏马之后,一拽车辕,狂奔远去,赫然是逃了。
“…………好一招以攻代守。”
李观澜有些无奈,胳膊受伤的情况下,他现在想追也有心无力。
何况,对方逃跑都不忘带着那辆马车,必然是因为马车里有什么重要人物,他也不想阴沟里翻船。
“啪啪啪。”
陈鼓楼里响起一连串的掌声。
李观澜愕然看去,却是那帮武林人士在给他鼓掌,人人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高兴。
显然,相比起狂牛于行烈,他们更愿意看到李观澜获胜。
两害相权取其轻,江湖人是懂生存之道的。
这时,那三名逃难之人从人群里挤出来,对着李观澜叩头就拜:
“淳于风,淳于林,淳于山!”
“多谢捕头大人救命之恩!”
这还真是一家三兄弟。
翻身跃下高墙,李观澜来到三人面前,开始询问事情的缘由:
“你们怎么招惹的于行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