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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句阿拉伯谚语:“我们不能随便生气,生气的时候你会使出真本领。这样,别人就会知道你的真本领很烂。”
这句话换成“不能撕破脸”,套在韦赛里斯身上其实也非常契合,韦赛里斯其实很怕跟伊利里欧明牌对决,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在这种情境下撕破脸的资本。在他与伊利里欧的关系位置上,伊利里欧其实才是那个有权决定游戏玩法的人。
所以当韦赛里斯意识到伊利里欧在瓦里斯那里没有查清他的底细,他便知道自己故布疑阵的策略有了效果,他的行为举措或许在伊利里欧眼中已经有了为他背书的势力。
这意味着不撕破脸的阴谋诡计仍然是伊利里欧愿意继续的游戏规则。
这样的形式对韦赛里斯来说就很好,有什么事大家可以坐下来慢慢谈,轻易不会动刀动枪打打杀杀。
不过韦赛里斯也不能掉以轻心,伊利里欧年轻时是个刺客,对杀戮这种事的态度想必也不会太当回事,只希望他的野心足够炽烈,可以让他保持隐忍。
“事实上,陛下。我此去维斯特洛,恰逢七大王国为王太子乔佛里的命名日举行比武大会。”伊利里欧开始回应韦赛里斯,“我在君临的港口待了数日。亲眼看着君临城墙外河岸边搭起百余座帐篷,每天都能见到来自维斯特洛各处的骑士、自由骑手纷至沓来,数以万计的平民百姓前来汇集观赏。饶是我见多识广,也很少见到如此盛会。每天都有数不清的船马进城,他们来自七国各处,有王领的,有风暴地和河湾地的,有西境和谷地的,有河间地和北境的,还有铁群岛和多恩。”他顿了顿,看向韦赛里斯,发现对方脸上没什么变化,才继续道,“无数贵族骑士,千百个歌谣里谱颂的那些英雄同时出现在那里,骑士们穿戴釉面铠甲,带着马匹和侍从,披风绣着不同的家族纹章,只可惜我对七大王国贵族知之甚少。只能勉强认出拜拉席恩的宝冠雄鹿,兰尼斯特的怒吼雄狮,徒利家银色鳟鱼,艾林家的蓝底白月蓝鹰,史塔克的冰原奔狼——”
没等伊利里欧把后面几家大贵族细述完,他甚至没机会把“多恩的长枪贯日”留在最后出言以做试探,韦赛里斯就颇为无礼的截断了他的话茬:“冰原奔狼,你是说北境史塔克家的人也来了,你确定?”
韦赛里斯的打断让伊利里欧隐约觉察到某些不寻常的情绪波动,但他想不出来是什么缘由,他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韦赛里斯含糊道:“我听说北境路途遥远,北境人历来不掺和南方诸事,想不到史塔克会派人千里迢迢南下君临参加乔佛里命名日的比武大会。那你可有打听代表史塔克家族南下的是哪一位?”
伊利里欧问:“陛下似乎对史塔克家兴趣浓厚啊?”
“只是好奇。”韦赛里斯道,“事先声明,总督大人,我不是怀疑你所说的话,只是据我所知——或许是道听途说消息未必准确,北境史塔克家族内长子尚幼,若是南下,想来需是临冬城公爵亲至吧。”
【原来是他怀疑我所言有假,所以不理会我的试探?】
伊利里欧顿觉恍然,但这个真不怪他:“陛下,我的确在君临港内见到了挂冰原奔狼家族纹章的船只入港。”
“噢,”韦赛里斯揭过话题,“想来是北境派来给王太子命名日送礼物的吧,毕竟再怎么隔绝,总归还是要对王庭有所表示,北境白港到君临海路也方便。接着说,伊利里欧总督,你还看到了些什么?”
说来韦赛里斯也不是对伊利里欧怀疑,而是史塔克家的消息由不得他不过问,他们与韦赛里斯推测维斯特洛政局紧密相关,在原著没有过多着墨的王太子比武大会出现普遍认为在劳勃北上前与世隔绝的史塔克家旗帜,让他难免动了心思。
“刚才说到哪儿了?”伊利里欧见韦赛里斯主动给他做了找补,心下以为韦赛里斯已经有所戒备,却不好再把在君临看到多恩骑士的话题拿出来试探韦赛里斯态度,只好继续说,“哦对,史塔克的冰原奔狼。还有提利尔金玫瑰和铁群岛的金色海怪,多恩的长枪贯日——”
眼见伊利里欧细数着七国各大家族,始终没有进入正题的样子,韦赛里斯不由再度发问:“总督大人,你不是去君临打听政局的吗,怎么一直在说王太子的比武大会?”
韦赛里斯知道伊利里欧是在试探些什么,暗暗在说的还是七国现在势力庞大,烈火烹油,七国各大领对王庭态度。他不想伊利里欧把话题最终转移到某个领地或者筹集军队的话题上去。
伊利里欧这边被二次打断,倒是丝毫没有露出不满神色,反而和颜悦色的反问:“陛下想听些什么?”
“当然是君临的政局。”韦赛里斯理所当然的回答。
伊利里欧在说王太子比武大会,难道不就是打算借此说政局吗?韦赛里斯当然清楚这一点,但有时就是需要问出一些愚蠢的废话问题来抵挡对方言辞里逐渐不加掩饰的试探。
“政局。当然,”伊利里欧一时被“政局”这个宽泛的话题搅了思绪,好在他早有准备,他四下望了望,用眼神赶走在餐厅内的管家,然后瞧了一眼丹妮莉丝,仿佛确认四下再无他人,才继续道,“恕我商人出身,对政治理解略疏,陛下。我得实话实说,此次出行,我或许不能验证您的说法。我这次出行恰好碰上王太子命名日比武大会的盛会,见到了七大王国诸侯们对王室的支持,更看到君临城内无数民众对国王的爱戴——原谅我用‘爱戴’这个词,陛下,倘若我冒犯了您,那么我向您道歉。但我所见到的便是这样,君临城内劳勃国王声望很高,他的两个弟弟也爱他,为他尽职尽责。百姓们都这么说。”
“哦,真的,你是这么认为的吗,总督大人?”韦赛里斯脸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若是这样,你为什么还愿意资助我呢?”实话说,韦赛里斯想到自己试图扯开话题,会迎来伊利里欧越发激进的试探,但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强势。
“因为我不确定,陛下。”伊利里欧说,“还有人告诉我,篡夺者战争时,诸侯望族纷纷起而效力,追随国王。葛雷乔伊等家族不服王庭,南境多恩领的人满腔怒火,要为伊莉亚公主和她的孩子们复仇。在七大王国中,不乏有人暗中缝制真龙旗帜,等待你率军渡海之日。”
伊利里欧这次所说的话语格外诚挚,仿佛出自真心,极具蛊惑力,以至于一直低头静听的丹妮莉丝都不由抬头,瞥了瞥这位胖总督。丹妮没有手下,无从得知狭海对岸的人们究竟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但她本能的不相信伊利里欧这个人,也不相信他的甜言蜜语。可她的哥哥......她不无担忧的看了一眼哥哥韦赛里斯,而后再度垂下了头。
韦赛里斯脸上正挂着得意神色,他嘴际扬起细微的笑意,精神振奋,仿佛因为伊利里欧态度而口不择言回道:“他们说——咳咳,”他话刚一出口,慌忙掩饰什么似的,发出古怪的咳嗽,而后又迅速恢复振奋神色,仿若无事发生般继续补充,“我是说,有流言说,高庭的提利尔家和风息堡蓝礼公爵走得很近,难道伊利里欧总督在维斯特洛,就没有听到一点风声,看到一点迹象?”
伊利里欧给出了一个二选一的问题,言辞里表露的态度是更愿意倒向韦赛里斯。
韦赛里斯隐隐觉得,只要自己应答得体,说出一番看似有见地的分析,伊利里欧就会借坡下驴,立刻对他态度转变,继而给出更多的资源甚至可能摆出一副投效的姿态来。
这是伊利里欧在借机逼问他的态度,韦赛里斯知道,伊利里欧这么做是为了尽快探清他的底。
韦赛里斯很清楚,他不能应下伊利里欧的假意投诚,因为他压根什么都没有,现在和伊利里欧太亲近和太疏远都不是什么好事。
心思百转,韦赛里斯决定从准备的诸多应对策略中选择“装傻”这一项。这不符合他最开始预期要表现出的人设,却符合这具身体本身的人设。有野心但急躁,有自信又无知,有一定手段却不切实际。他决定做出一副夸夸其谈,有一套道听途说的理论,但在实际问题上一无所知的政治菜鸟模样。
于是韦赛里斯抛出新的诱饵,转移话题。
伊利里欧只当没看到韦赛里斯好像说错话浮夸遮掩的样子,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陛下,什么样的风声,什么样的迹象?”
伊利里欧本做好打算,看从韦赛里斯这里到底能说出怎样一番像当初同他观瞻多斯拉克人马时的言辞。
哪知道韦赛里斯对其反应表现古怪,他脸上维持着振奋的神色,理所当然的反问:“这不是该你告诉我吗?”
“陛下?”伊利里欧一时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奇怪看向韦赛里斯。
韦赛里斯脸上的振奋渐渐收敛,表情渐渐难掩愕然,仿佛措手不及的找补道:“总有什么迹象吧?”
伊利里欧很了解这种表情和说辞,这是那些夸夸其谈的人被问到具体实际问题时无法回答时无知的表情。这意味着韦赛里斯对实际情况毫无了解,只是从他人口中听到这个说辞,于是便听信笃信,并以此试图说服伊利里欧。
韦赛里斯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浮夸,这种浮夸让伊利里欧很难分辨其真实。伊利里欧正色问:“流言,您刚才说。那您听到的流言没有说具体是什么样子吗,陛下?”
韦赛里斯艰难找补着:“‘高庭的提利尔家和风息堡蓝礼公爵走得很近’,他们——我是说流言这么说,难道不是显而易见、人尽皆知的事实吗?”
伊利里欧努力控制表情,认真询问:“那么这个‘显而易见、人尽皆知的事实’,如您所说,我该如何佐证呢?”
“一定有什么迹象!”韦赛里斯脸上艰难维持着笑容,“总督大人你难道在君临没有听说?”
闻言,连丹妮莉丝都禁不住愕然抬头瞥了一眼韦赛里斯。
他脸上的尴尬真是精彩极了,丹妮都不禁为之头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伊利里欧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乃至于他一时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对韦赛里斯产生了错判。韦赛里斯或许并没有那么聪明,的确是个夸夸其谈,对具体事务毫无了解的蠢货?
伊利里欧心下犹疑,片刻思虑,终究还是给韦赛里斯递了台阶:“要这么说来,我听说蓝礼和百花骑士走的很近,关系很好,这算不算一个迹象?”
韦赛里斯立刻顺着杆子接过话:“当然,蓝礼和百花骑士嘛,当然。”
“可纵然如此,百花骑士并非高庭继承人。”伊利里欧继续问,“这恐怕不足以佐证您所说的‘事实’吧?”
“什么,高庭继承人?哦,百花骑士是高庭提利尔家的?”韦赛里斯小声嘟囔着,脸上努力维持笑容。
伊利里欧当然听到了他的小声嘟囔,内心不由感到无语:【他甚至不知道百花骑士是谁?】
但很快,在伊利里欧的注目下,韦赛里斯吞咽了口口水,脸上逐渐露出笃定神色,道:“不,总督大人,可不能这么认为,要知道,当初北境的艾德·史塔克也不是临冬城的继承人,但他和篡夺者劳勃国王关系亲近,一起篡夺铁王座。”
伊利里欧必须承认,即便韦赛里斯表现浮夸做作,但他表现出来的姿态着实是个有一定手段的,起码变脸和不要脸的功夫真是到家了。仔细想想,当初韦赛里斯借高庭园丁家族故事,尝试拉拢伊利里欧也是这般笃定的神色。
他的这份笃定究竟是真是假?
没有给伊利里欧继续纠结在所谓的“事实”上的时间,韦赛里斯迅速揭过话题,他双手微微交握,用下意识般做出的小动作摩梭着缠在右手的龙骨吊坠,向伊利里欧发问道:“咳,总督大人,我记得你出发前,我问过你有关龙骨和龙蛋的事。”
伊利里欧脸上没什么表情,正经看向韦赛里斯。
韦赛里斯神色有点紧张地看看伊利里欧:“我记得你是龙骨商人。龙蛋鲜存于世,想得到恐怕绝非易事,但我想龙骨于你而言必然简单。我能否请你送,呃,借,借一点给我?你仓库里想必不少,我有用处。”
听到韦赛里斯突然转移话题,并对先前的需求松了口,做出了不少让步,却仍旧索求龙骨,伊利里欧不由心有所动:“我能否冒昧询问这些龙骨的用途?”
“抱歉,总督大人,这个我不能告诉你,但请放心,我以后会还给你。”韦赛里斯凝神看向伊利里欧,仿佛在确认伊利里欧的态度,待看他没有异色,韦赛里斯才正了正神色出口说道,“王者言出必践。”
这个许诺毫无保证,加之先前试探追问韦赛里斯的回答堪称糟糕至极,可韦赛里斯仍厚着脸皮强烈索求龙骨。伊利里欧不由沉默下来。
餐厅落针可闻的沉默持续了大约几个呼吸,伊利里欧问:“您要多少?”
“你答应了,总督大人?”韦赛里斯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然后他没有回答伊利里欧的问题,而是连忙解下缠在手里的龙骨吊坠,“事实上,还有件事要麻烦你。”他把已经被熏黑银链的龙骨吊坠摆到伊利里欧身前的桌子上,“我想请你把这个吊坠挂到你的商铺售卖,放到显眼一点的地方,售价需是十九金八银外加十四个铜板,潘托斯币。”
伊利里欧闻言,态度无变,正常对话般说道:“这吊坠价格溢价太高,恐怕卖不出去,若您急需要钱,我这边——”
“不,”韦赛里斯再度打断他,“就这个价格。卖不卖出去无所谓,但若有人问这价格为何这么高,请回答他‘这是一个落魄家族的信物,后人为了复兴家族不得已托卖’,拜托了!”
“您的要求我责无旁贷,陛下。”伊利里欧收起吊坠,像是随口问道,“这价格是有什么深意吗?”
韦赛里斯歉然道:“抱歉,总督大人,这个我还不能告诉你。”
伊利里欧不以为意,和善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还是来说说龙骨的事吧,陛下。”
这时韦赛里斯反而不急了,他回以微笑:“先吃饭吧,总督大人,我都饿了。”
突然融洽下来的氛围让餐厅里的唯一倾听者丹妮莉丝感到茫然。
她垂着头,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