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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列车撞击铁轨咣当咣当的声音中,陈东方终于挤进厕所,第一眼看到的是女孩窈窕的背影。
她穿着深红色连衣裙,身材修长,腰肢细软,屁股圆翘。连衣裤下摆很短,露出直直的白皙双腿,让陈东方想起了大葱白。
陈东方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他上车后只吃了一顿饭,现在最想用大葱白蘸着面酱,就着啃一口母亲做的馒头。
一个长头发戴蛤蟆镜的高个子男子闪过来,挡到陈东方面前。他上穿白色T恤,胸前印着大大的“香江回归97”字样,下身的牛仔裤拉链还开着,指着陈东方喝斥道:
“你想耍流氓吗?快出去!”
“兄弟,憋得实在受不了了,麻烦让一下,我上个厕所。”
“这是我女朋友小兰,不方便,你到别的车厢去上!”
“人太多了,根本挤不过去......”
“说了不方便,你耳朵聋么!再磨叽下去,别怪老子不客气!”
蛤蟆镜伸出一根指头狠狠点了点陈东方,就往外推他。
陈东方急了,伸手抓住蛤蟆镜那根手指,给他扳了过来。
“唉哟,疼......”蛤蟆镜弯下腰,已经开始往地下蹲了。
“出不出来?”陈东方厉声喝道。
蛤蟆镜蹲在地上,疼得脸色发白,仍是不肯松口,而是威胁道,“小子你等到了站,我就找人收拾你......”
那个叫小兰的女子依旧站在车窗前,背对着陈东方,头也不回冷冷地说,“你就在这里方便罢!”
陈东方看着她天鹅般修长的脖颈,那里一片绯红。他犹豫着说道,“小姐,男女有别。你还是先出来,我方便完你再进来。”
“在这趟火车上,一出去就进不来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好像谁没见过似的......”
陈东方知道小兰说的是实情,这趟沪城去往羊城的T49次特快列车,每节车厢定员118人,但里面挤满了南下淘金的人,不但厕所被人占着,而且有人坐在行李架上,有人躺在座位底下。
(T49次列车,早上9点58分从沪城西发车,13:08到达杭城东,行程1800公里,历经15站,第二天傍晚16:46到达羊城火车站,这是那个时代最快的列车了)
(26年后,陈东方重回特区,想在沪城重坐一次T49,才知道这趟车已经更改为T169次空调客车)
陈东方的膀胱快要爆炸了,心想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你一个女人不怕,我还怕什么。就松开蛤蟆镜的手指,双手使劲拽着厕所门关上。
他解开腰带,终于痛快淋漓的排完,想要出去,却发现厕所门推不开了。
小兰掏出一盒万宝路香烟,用嘴咬出一支,再用打火机点着,喷出烟圈,瞥着陈东方下身说,“怪不得这么嚣张,挺有本钱的”。
这烟很贵,14块钱一盒。
陈东方平时抽的是红梅香烟,4块一包。他包里还装了一盒阿诗玛,7块钱,关键时刻留着孝敬人用的。
这是陈东方第一次看到小兰的正脸,很美。
小兰又转过身去,陈东方再看向她细长的脖颈,那股红晕已经褪了下去。
陈东方贪婪地吸着万宝路烟的香气,却闻到空气中有一股男性荷尔蒙的味道。
这才注意到,小兰红色连衣裤后面有一块白色的污渍。
小兰站在窗前,蛤蟆镜靠门,陈东方站在便池上面倚着车厢。厕所空间很小,在颠簸中,陈东方时不时触碰到小兰的身体。
三人各自无语。
陈东方看了看手腕上老掉牙的北极星手表,现在是13:24,列车已过绍关站,再有三个小时就到羊城了。
在哐哐哐的声音中,陈东方竟然站着睡着了。
“羊城火车站到了!”
陈东方惊醒了,他习惯性摸了摸裆部,缝在内裤里的钱还在,这才放下心来。
陈东方把手伸进衬衣里面的口袋找车票,母亲在这里也缝了一个口袋,方便放些零钱。
摸车票的时候,陈东方发现口袋里还有一张纸,打开才发现,是他的“刑满释放证明书,”赶紧塞了回去。
“多谢两位,后会有期。”陈东方学着电视剧《霍元甲》里陈真的作派,抱了抱拳,出了厕所。
他把车票咬在嘴里,头顶举着看不清颜色的帆布包,下车后,便被汹涌的人流裹胁着来到万头攒动的火车站广场上。
广场上,让人喘不上气的热浪中,黑鸦鸦的人群拥挤着,冲撞着,呼喊着。有人戴着红袖章抓住随地吐痰的人索要罚款,有人抱住行人的大腿伸手乞钱,有人边走边用刀片割开前面人的口袋,掏出一张钞票;还有人从珠光宝气的女人脖子上挣下金项链,撒腿跑远,消失在人群里。
陈东方站在广场上,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火车站候车室,四层主楼的楼顶,巍然耸立着三个金黄的大字“羊城站”。左右副楼上面,有“统一祖国、振兴中华”八个红色大字。
陈东方又注意到,“羊城站”字下面是一个巨大的方形电子钟,上面还有“天王牌”三个字。
广场前不远处,乱七八糟停着许多红色出租车。更远处是一座高架桥,桥下挤满了大客车、中巴车、红色或白色的出租车。桥上挂着许多广告牌,陈东方熟悉的,只有“海飞丝”和“飘柔二合一”。
陈东方长吐一口气,他终于到达羊城,下一步应该去特区,寻找徐美凤了。
六年前,20岁的陈东方耍了个漂亮的女朋友徐美凤,却被开卡拉OK的姜大牙看上了。有一次姜大牙要强上徐美凤,多亏陈东方及时赶到。
陈东方手握竹竿直捣姜大牙裆部,捅坏了他的子孙根,因此吃了六年牢饭。被警察抓走前,徐美凤眼泪汪汪地说,只要陈东方出来,就立刻嫁给他。
可当陈东方出狱后,徐美凤早已去了特区。陈东方揣着三百块钱就南下了,他要问问徐美凤,当年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8月的羊城,天空像下着火,到处都在播放罗大佑的《东方之珠》:
小河弯弯向东流,流到香江去看一看;
东方之珠我的爱人,你的风采是否浪漫依然......
陈东方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徐美凤站在琴岛-利勃海尔分体冰箱前,旁边桌子上放着日立牌双卡录放机,双手叉腰,露出一对小虎牙,一脸微笑。
这是陈东方临走前在徐美凤家,趁她妈不注意,偷偷从相册抽出来的。
陈东方看得心都要醉了,心想,“去年香江刚刚回归祖国,徐美凤你也应该回来了。”
陈东方甩了一把汗,忽然看到蛤蟆镜和小兰走了过来。
小兰背着一个包,迈着细长的大腿走在前面;蛤蟆镜扛着箱子跟在后面,边走边说着什么,两人已经拉开十米远。
小兰走到了一辆摩的面前,车前还站着一人,正在和摩的司机说话。
这两人大概闹掰了,陈东方想,他回过头,打量着到哪里坐车。
突然,传来一阵凌厉的叫声,“啊--!”
陈东方转头看去,只见那个原本和摩的司机说话的人,正用力扯着小兰的挎包;小兰不肯放手,拼命向后拽。
劫匪力量很大,小兰已经躺倒在地上,被劫匪拖出三四米,依旧不肯放手。
摩的司机没有下车,而是骑着摩托缓缓地跟着。
劫匪见小兰不松手,挥起拳头狠狠砸向她的脸,几下过后,小兰松开了手。
劫匪抢劫到手,坐上摩托车,就往陈东方这个方向驶来。
蛤蟆镜呆呆地站在不远处,竟然没敢上前。
眼看摩托车到了跟前,陈东方放下行李,下盘扎稳,深吸一口气,伸手一把抓住了后座劫匪手中的女包,劫匪没有防备,一下子跌落下来。
眼看好不容易抢来的包被人夺了去,摩托车扭了个头又回来了,地上的劫匪也爬起来,冲向陈东方。
陈东方侧身一让,劫匪扑了个空,陈东方趁机飞起一脚,把他踢了个狗吃屎。
陈东方一个箭步蹿到劫匪跟前,一脚跺在劫匪右手上。只听咯吱一声,劫匪啊的大叫,五根指头已断。
“你用哪只手抢劫,我就废你哪只手!”
骑摩托车的劫匪眼看不好,赶紧招呼同伴上车,劫匪忍痛爬上车,用另一只手指着陈东方道,“你等着,我叫刀条哥来,废掉你两只手......”
劫匪轰了一下油门,飞快跑远了。
陈东方走到小兰面前,把包递给她。
小兰用手捂着脸,说了声谢谢。
蛤蟆镜又凑了上来,“小兰,咱们快走吧......”
他又转头对陈东方道,“这帮人是飞车党,刀条哥是他们的头,他说要废你两只手,肯定就是两只手,快跑吧!”
陈东方一把拉住他。“我想去特区,请问怎么去?”
“到那边坐客车,到南投关,过了关就进特区了......你有边防证吗?”
“什么是边防证?”
蛤蟆镜掏出一个绿色小本来,上面印着“边境管理区通行证”的字样,“这就是边防证,得在户口的公安局办理,没有这个,根本进不了特区。特区外面是铁丝网墙,足足一百六十里长,还有当兵站岗巡逻!你从哪来,回哪儿去吧。”
说完拉着小兰匆匆离去了。
这时又有两辆摩托车驶过来,围绕陈东方转圈,不停地轰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