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雪落

看春花开，夏花落，秋风扫月，冬雪纷纷；叹，又是一年。

这个冬天，凤翔的雪格外的多。

几日前，幻音坊总舵已经竣工，倚着瀑布而建，如仙桥般的回廊，悬浮在山体之上的亭台殿宇，仿佛天上的宫阙。

“待到来年春天，遍植荷花，水雾漫漫，一定很美。”宋召召坐在冰眠殿的门槛上，看着手中幻音坊的图纸。

“等到天气暖和了，您便搬进去。”一旁的广目天说。

宋召召摇了摇头，“你忘记了，再过几天，我就要出门寻找昆仑胎了。”

“瞧我这记性。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弹首曲子吧。”宋召召轻声道。

“诺。”广目天走出大殿，将门外的古琴拾起，她左腿屈膝，右腿翘在左腿上，把古琴架了起来。

雪还在下，一曲催人心，曲终人断肠。

宋召召将小炉子搬到了门口，她坐在门槛上，炉子里咕噜噜的煮着寿州黄芽，热腾腾的蒸汽漂浮在空中，她举起双手，哈了口气，“好冷。”

“叮当，叮当，叮当。”一串清脆的铃铛声响传了过来，广目天双手按压琴弦，琴曲戛然而止。

风雪中，身着粉色衣裙的梵音天朝着大殿走来，她双脚赤裸地踩在雪中，脚踝的铃铛，似随着寒风打着节拍。

“梵音天拜见女帝。”

“嗯。”宋召召点了点头。

“启禀女帝，丞相已经向沿途各国递交了岐国文书，这一路自是会给我们诸多便利的。”梵音天道。

“朱梁那边怎么样了？”宋召召问。

“朱温称帝，荒淫无道，朝中内外，百废待兴。据传，鬼王痴迷于九幽玄天神功，终日闭关，不理政事；朱友贞日日伴着生母惠妃的干尸，寸步不离。唯有那冥帝，操持玄冥教，与通文馆周旋了数月有余。”

“好。”宋召召眉开眼笑，“朱梁以为天下大定，便掉以轻心，这是好事。通文馆与玄冥教的斗争，正好为我们寻找昆仑胎，攒够了时间。”

说着，她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站了起来。“玄净天，多闻天，妙成天根基不足，自是要勤修苦练；而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上三天要留守岐国，以不变应外变。”

“奴婢愿追随女帝左右，取得昆仑胎。”梵音天和广目天听罢，单膝下跪道。

宋召召看着远方的风雪，这一去，不知是凶多还是吉多？

“众圣姬听令。”

“在！”

“梵音天，广目天，明日，你二人随本座与温韬，出发前往昆仑山，寻求昆仑胎。”

“遵命！”

翌日清晨。

宋召召早早地便换上的岐王的一身行头，阳光照进冰眠殿内，冰冷的王座在数九寒冬里，也残存了一丝的温热。这缕阳光，就像大唐王朝最后的一丝余辉，宋召召看着殿内，百感交集。

武功天下第一，从不是她所追求的。若是可以，她更想实现儿时的心愿，手执画笔，游历天下。

可是，如今世道，兵权就是王道，武功就是安身立命之本。若想自保，若想守护所在意的人们，她不得不研习那本‘幻音决’。

此番前往昆仑，心头自是千丝万缕，她担心李茂贞的安危，担心自己走后的岐国，更担心这一路的凶险。若是历经重重磨难，却发现那昆仑胎不过是黄粱一梦，这唯一的稻草，怕也是压垮岐国的最后一座大山。

“自在天拜见岐王。”此时，自在天走进了冰眠殿。“丞相等人，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传。”宋召召整理了一下衣袖，坐在了王座上。

以吴丞相为首的岐国政要，微躬着身体走了进来。

“微臣拜见岐王，岐王千岁无极。”丞相及三省六部的官员纷纷跪下行礼。

“诸位大人请起。”宋召召说着，摊开双手，示意大家起身。

“谢殿下。”

“本王有些要事，要前往蜀国和吴国。归期不定。”宋召召自是不能将动身前往昆仑一事告知众人。朝臣们虽心知肚明她不是李茂贞，但若轻易地暴露了自己的行踪，若是被玄冥教或是通文馆的人暗下杀手，岂非愚蠢。

“本王不在的这段时日，岐国上下由吴丞相全权做主，幻音坊也要与朝廷通力合作，守护岐国百姓。”

“微臣遵旨。”

“奴婢遵旨。”

宋召召会心一笑，“另外，女帝，梵音天，广目天随本王一同游历诸国。上三天圣姬，留守幻音坊坐镇。”

宋召召从袖口掏出了一枚虎符，她将虎符一分为二，分别交到了吴丞相和自在天的手中。

“这枚虎符，合则可以调动岐国的千军万马。本王交与你二人，不要让本王失望。”

“承蒙殿下信任，定不负众望。”

“好了，若无事，就退下吧，本王还有其他事情要交代给幻音坊。”

“微臣告退。”

吴丞相等人退出了冰眠殿。

与此同时，梵音天，广目天，温韬走了进来。

“梵音天，为本王更衣。”

卸下戎装，摘下王冠，坐在镜前，宋召召不由得想起了那一首《木兰诗》。

“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

“这短暂的光景，我才能做回我自己。”宋召召戴上一顶鎏金扇形发簪，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不过一年的光景，她的眼神里，早已没了少女的天真烂漫。

“女帝。”此时，炎摩天从正殿步入了侧殿。“这个，您带着。”

“何物？”宋召召斜瞥了一眼炎摩天的手，只见一个白水晶制成的罐子，里面装着无数根如绣花针般鲜红的东西，还有一些似树皮一般的植物切片。

“是藏红花和红景天。”炎摩天说着，将罐子打开，“西域昆仑，地势险要，距离天空，便也更近一些，寻常人到了那里，适应不了昆仑的气候，会头晕脑胀。您启程之日起，便每日服用一些，便可缓解这些症状。”

“我倒是全都忘了，炎摩天便是来自西域的。”宋召召说罢，示意梵音天将罐子收好，“我不在的这段时日，岐国与幻音坊就交给你们了。”

“女帝，您此番前往，还需小心那昆仑奴。”

自丝绸之路开通以来，至唐朝的万国来朝，长安的街上，各色皮肤的人种，早就屡见不鲜。当时的朝中权贵，流行豢养昆仑奴，新罗婢和菩萨蛮。

昆仑奴皮肤深棕发亮，体格健壮，性情温和，常被用于苦力。从新罗国来的女子，性格温柔，长相动人，常被当做使唤奴婢。而菩萨蛮，则是从女蛮国远道而来的美女，她们穿着独特的服饰，并且能歌善舞，富有民族风范。

“你说的昆仑奴，便是那长安城内随处可见的黑人奴仆吗？”宋召召问道。

“此昆仑奴非彼昆仑奴。奴婢所说的昆仑奴，虽与长安城内的昆仑奴同宗，但是居住于昆仑一带的昆仑奴，嗜血成性，狂躁异常，据说他们虽没有多么高深莫测的武功，却如同通文馆李存孝那般天生神力，加之他们早已习惯了西域昆仑的气候，女帝若是遇到了，切勿硬碰。”

“我知道了，你且放心吧。”宋召召拾起螺黛，描画着镜中自己的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