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驷之过隙,乌飞兔走;世间万物八方风雨,朝迁市变。转眼,距离大明宫政变,已经过去了十五年。
昔年,逆贼朱温指派朱友珪之流,于大明宫内,绞杀了李唐皇族的全部血脉,虽已蹉跎了诸多春秋,可民间街头巷尾的野史传唱,却未减分毫。
天佑四年,李唐的都城虽已迁至了东都洛阳城的上阳宫内,可是朝堂内外,依旧习惯称那里为大明宫,这不仅是对李唐盛世的追忆,也同样是对皇权至上的推崇。
洛阳城的牡丹,要比幻音坊开的更盛。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上阳宫内的牡丹,真的好美。宫妇左右,只晓得欣赏这牡丹的娇艳明丽,却不知这血红色的花瓣,是由多少皇室的鲜血所晕染开的。
如今,宫室楼阙,虽已不现昔年繁荣之景,可余下留守的舍人工匠,依旧打理着每年春夏开放的牡丹,这也算是朱温保全了前朝最后的一丝颜面。
这十余年的光景,天下初定,看似一汪静水,可暗地里,却是波谲云诡,暗潮汹涌。
黄巢死后,朱温以汴州为基地,继续扩张领土,先后击败秦宗权、朱宣、朱瑾等军阀势力,取得了河北三镇的控制,又与李克用、李茂贞争夺对唐昭宗的控制权。
天祐元年,朱温为控制朝政,取得对唐廷的完全掌握,谋弑唐昭宗,改立唐哀帝,诛杀宦官及大唐忠臣。天祐四年,朱温废黜并杀害唐哀帝,积善太后,以及一众皇室宗亲,建立梁朝,改元开平,定都汴州,史称后梁。
汴州距离洛阳,虽然不过四百里,却恍如隔世。汴州城内,一片灯红酒绿,酒池肉林之景象。可洛阳,除了那成片的牡丹花海,却再也难现孩童嬉笑。
起初,岐王李茂贞与晋王李克用在这场争夺赛中出了局,表面上对大梁俯首,实则退居封地,暗自养兵蓄锐,等待时机。
中原诸侯,虽也有如吴国,蜀国等强国,可若论武林高手聚集之所,也就数梁,晋,歧三家分庭抗礼。
行兵作战,虽一人难逞匹夫之勇,可若要刺杀一方诸侯,唯有大天位者方可胜任。
吴国蜀国等国,虽然国力兵力都要强于歧国,可无奈国中并未有高手助阵,便也只能唯朱温马首是瞻。若是起了二心,玄冥教片刻须臾,便能直捣内廷,取了吴王蜀王之性命。
可是现如今,玄冥教众多高手下落不明,如同一盘散沙,大梁腐朽政权的背后,早已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
加之十皇子或许存于人世的消息早已传开,虽然时至今日,还未曾有人一见凤子龙孙的真颜,可天下诸侯,均想要效仿那曹孟德挟天子。短暂的太平过后,新的一轮乱世,或许又将重现。
岐王宫,冰眠殿。
这些年,歧国在吴丞相的调度下,兵强马壮,较之李茂贞出走之前,更加繁荣。而宋召召也不辱宋家将门的风范,古有木兰替父从军,今有岐国郡主替代兄长守护一方国土。昔年李茂贞所打下的“中原战力无双”的岐王的称号,在宋召召的手里,继续发扬光大。
下了早朝,宋召召退至了冰眠殿的后殿,广目天与玄净天为她褪去了岐王的一身行头,换上了女儿装。都说春雨贵如油,可陇西一带,自春季复苏伊始,却未落一滴雨露,宋召召连日以岐王的身份,与朝中重臣在内廷商讨对策,时至今日,才能得闲回幻音坊小憩。
“快点,都跟紧了!岐王刚刚下朝,膳房的早膳却迟迟未曾奉上,这帮厨子许是活够了!”梵音天一边催促着后面传膳的幻音坊女弟子,一边嘴里咒骂着。
“哎!小心些,汤羹都洒出来了!”妙成天拽住了倒数第二名女弟子的胳膊,她从怀中掏出了丝帕,擦拭着碗口溢出来的汤汁。
“梵姐姐,多年未见,脾气还是这般的火爆!”此时,岐王府的上空,传来了一男子的声音。
“谁!”梵音天听罢,警觉地看着府内四角的天空。
“你们几个,先去把早膳送进去吧。这里有我俩即可。”妙成天说。
“诺~妙成圣姬。”女弟子们屈膝行了个礼,便端着早膳朝着冰眠殿走去。
“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岐王府,速速现身,留你个全尸!”妙成天说着,从腰间取下了玄天伞,梵音天也从后背取下了四弦琵琶,抱在了怀中,做好了进攻的姿势。
“嗖嗖~”从南面二进门的门楼顶上,飞来两只短杆钺,这双钺在空中飞速地旋转着,如镜面一般的钺身,反射着朝阳的光线,飞散到院内石板砖的每个角落。
梵音天将琵琶的龙头对准了其中的一只钺,她快速地弹奏着曲子,粉色的剑气萦绕全身,待到聚气完毕,她拨弄了四五下琴弦,一缕缕剑气朝着那飞速旋转的钺攻去,可这力道,却被那钺一一划开了。
钺飞速地朝着梵音天的面门冲来,慌乱之中,梵音天以手中的琵琶格挡,琵琶被钺的力道击飞了两半,梵音天侧过身来,钺从她的胸前划过,嵌入了石板砖上。
“巴也?不对,巴也没有如此的功力。可若不是他,世间能细数出名字的高手,还有何人,是以双钺为武器的呢?”梵音天看着插在地上的钺,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漫天花雨!”看着另一只飞来的钺,妙成天将玄天伞打开立于身后,宝伞幻化出了三只残影,妙成天运足内力往前一甩,四柄玄天伞依次朝前飞去,打在了钺上。碰撞之后,三枚残影纷纷消散,而玄天伞的本体,也被钺打了下来。好在玄天伞为精钢所致,并未造成损害。
“江湖上遐迩闻名的幻音坊九天圣姬,也不外如是嘛!”此时,一道黑影从门楼顶闪过,跳落到了二人的面前,待到细细一看,这绿衣男子,分明就是当年蜀道破庙里的巴也。
“没想到,这小子的功夫已经这么强了。”梵音天嘀咕着。
“姐姐,你认识他?”妙成天捡起了玄天伞,问道。
“他的主子,是那通文馆十三太保排行老六,礼字门的门主李存礼。这小子,名叫巴也。”梵音天道。
“听闻那李存礼不矜不伐,情理兼到,三十岁未曾婚配,引得太原城无数女子竞相追逐。可眼前这男子,看起来也有了二三十岁的年纪,怎得会是那李存礼的手下?”妙成天问道。
“你只知道那李存礼谦逊有礼,却不知他还是个练武的奇才,自五岁起,便在李克用身边随侍,十岁,便担任了礼字门门主,李存礼的手下与他年级相若,又有何奇怪之处?”梵音天道。
“你们两个小妞说完了没有?”巴也抬起双手用力一吸,双钺便回到了他的手中。
“你这小子,竟敢来我凤翔撒野!”此时,巴也的耳后忽觉得刮来一阵凉风,只见宋召召不知何时,已经闪现到了他的身后。她将右手搭在了巴也的左肩膀上,宋召召轻轻往下拍了拍,巴也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被震酥了一样,他双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女。。。女帝。。。”巴也回过头来看着宋召召,不由得心中一惊。昔年在蜀道破庙里的境遇历历在目。他本以为时至今日,以自己的功力,可以在歧国耀武扬威了,却殊不知,宋召召的功力,早已阪上走丸,扶摇直上。
“你小子,十年不见,竟已修炼到了中天位初期的水准,怪不得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奴婢不是你的对手。”宋召召说着,推了一下巴也的后背,他借着这股力道冲了出去,踉跄了几步,跪倒在了梵音天与妙成天的面前。
“奴婢知罪。”梵音天与妙成天见状,忙跪下认错。
“武功资质,乃先天为之,后天如何勤修苦练,也无法突破固有的资质,你二人又何罪之有呢?”宋召召说着,背着双手走下台阶,朝着巴也走去,“倒是你这小子,疮好忘痛,来我歧国撒野?”
“女帝恕罪,女帝恕罪!”巴也忙扔下了手中的双钺,他双手撑地,踱着双膝朝着宋召召挪动,“末将此番叨扰,是奉了通文馆圣主之命,请岐王与女帝过府一聚。”
“是李嗣源的意思,还是李克用的意思?”宋召召微微抬起下巴,问道。
“回禀女帝,圣主特意交代过,晋王李克用闭关良久,研习至圣乾坤功,汾王李存勖出兵荆南,通文馆的事情,由圣主做主。”巴也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本文牒,双手捧起,低着头举过了头顶。
宋召召伸出右手,用内力一吸,文牒便飞到了她的手中。
“滚。”宋召召走过了巴也,轻声丢下了一句话,梵音天和妙成天也站了起来,跟在了宋召召的身后。
“末将。。。末将告退!”此时,巴也的后背早已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