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葬礼

三个孩子没有带走老人的遗体。

不是放着不管，而是他们的力气太小，需要去红砖巷找人帮忙。

知道到他们的目的地也是红砖巷，隐藏身形的克莱恩就没有急着跟上去，心中那种害怕越来越多的他，缓缓走到老人面前。

比起老人满是老茧的手掌，更让克莱恩感觉不舒服的，是老者脸上的笑容。

那是已经没有遗憾，心灵得到满足的笑容。

看到这种无法理解的神情，他好像知道了自己在害怕什么。

自从在罗塞尔日记里知道“锚”这种信仰概念，他就始终有一种隐隐的担忧，对于这个世界的神灵来说，人类或许真的只是数字，不管祂们把自己伪装成什么样的仁慈面目，都无法改变祂们只是把人类当成工具来使用的事实。

既然只是工具，那在发生信仰冲突的时候会怎么样？

是强迫民众改变信仰，还是……

大屠杀！

想到初步统计的东区人口足足有135万，想到那些还没见到的“病人”，想到几大教会对治疗“美人症”的奇怪态度，想到记忆中那些处刑异教徒的各种历史文献，克莱恩总觉得贝克兰德有极其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

他好像猜到了教会想做什么。

大屠杀有可能引发信仰锚的不稳定，那退一步呢？

如果“守护之神”的所有信徒全部变成发了疯的“病人”，教会是不是就能以救赎者的姿态收割信仰了？

经历过苦难的信仰才会更加虔诚，不是吗？

比起状态存疑的“真实造物主”，七神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者，以祂们对这个世界的掌控力，灾难同样能转化成收益，就像经历过“魔女灾祸”的弗萨克帝国。

灾难之后，他们就像是从火焰中重生的凤凰，变得更加强大和团结。

“叶夫卡有治愈‘美人症’诅咒的方法吗？”

就在脑海里出现这个想法时，克莱恩突然愣住。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为叶夫卡担心，要为“真实造物主”这尊神灵担心。

“唉……”

默然在心中叹息一声，克莱恩苦笑着摇摇头。

他一个身处麻烦漩涡的可怜虫，有什么资格为神灵之间的争斗担心，自己能不能活到那时候都是个问题。

暂时按下心中的复杂心思，克莱恩恭敬向老人行礼后离开这里，跟上走远的几个孩子前往红砖巷。

其实克莱恩知道的，答案很简单，如果争夺信仰的双方都能展现“救赎”……

那就只有战争了。

……

贝克兰德东区，红砖巷。

自从这里发生过那场“黑帮火拼”后，以红砖巷为起点，方圆百米范围全部变成了经历过恐怖火灾的残破废墟，那方正齐整的边缘，如同发生火灾时有个正方形的巨大罩子封锁了这场恐怖火灾。

红砖巷就是进入废墟的其中一个入口。

这里聚集着很多人。

街道两边保留得相对完整的建筑，让这里成为少有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可简单的遮风避雨并不是建立市场的基础，温暖和安全才是。

从圈住废墟的正方形边界往外，越靠近废墟气温就越高，走到边缘稍微多待会儿都会热得流汗，如果是夜晚来到这里，还能在看起来一片纯黑的废墟中，隐隐看到点点暗红。

非凡者不会轻易靠近这里，被封锁的废墟极其危险。

灵性预警会让他们下意识远离。

因为制造这处废墟的力量来自一位天使，而封锁超凡残留影响的力量却差了许多，普通人在外围停留不会有太大问题，但非凡者能感觉到，甚至是直接看见非常可怕的景象，已经有几位代罚者在这里发了疯。

红砖巷市场就建立在距离废墟边缘20米外的地方。

通过这附近的几个下水道井盖，可以去往许多流浪者的“家”。

当然，只是天冷的时候。

等天气暖和了，他们还是要搬去其他地方。

在红砖巷市场里，“商贩”们基本都是坐在地上，以摆地摊的形式把零星商品摆在身前，这种类型的商贩很少，大部分是自己拿着工具在现场做些修鞋，缝补，编织等工作，顾客会自带材料让他们完成工作，只有少部分编织毯子和缝制衣服的商贩能有多余成品摆放出来。

他们并不完全用金钱做交易，食物和其他需要物品也可以进行交换。

方式有些原始，但却最适合这里。

也因为这种缺少原料供给的商业模式，红砖巷市场每天的出售商品都会有所不同，比如提供剃须理发服务的那几位就很少出现，偶尔还会有其他地方处理“临期”食物的商贩过来。

那也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候。

三个孩子来到这里时，熟练来到靠外侧的一个修鞋摊位前，找到一个身穿老旧厚夹克，胡须杂乱，两鬓斑白的中老年男子。

他正用从布包里的翻找出来的零碎材料帮人修补鞋底。

因为手有些抖，他的每个动作都有些吃力，需要全神贯注才能完成工作。

背着女孩尸体的大孩子卡尔没有打扰男子工作，带着另外两个孩子等在旁边，直到男子修补好鞋底的破洞，去擦额头的汗水时，才发现旁边站着几个孩子。

他最先看见了卡尔，然后就看见了卡尔背上像是睡着的塞拉。

发出微不可查的一声叹息，他还是露出和蔼的笑容问道：

“小卡尔，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卡尔脸上没什么表情，抬起手指了指来的方向说道：

“老科勒，我们过来的时候，在那边街口发现了一具老爷爷的尸体，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来这边睡觉，我们力气太小了，你能找人带他来这边吗？”

看了眼卡尔指着的方向，老科勒点点头说道：

“放心，就交给我吧，你们先带小塞拉过去，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谢谢你，老科勒，你是个好人。”

说这话的是卡尔身旁的女孩，听到她的夸奖，已经开始收拾工具的老科勒看向女孩，看到她抱在怀里的木杯子，他慈祥地摸了摸女孩的小脑袋，才看着卡尔轻声说道：

“去吧。”

平淡完成告别，卡尔就背着塞拉和两个孩子一起往红砖巷里面走。

很多人都看到了他背上的塞拉，但也只是看一眼就很快收回视线，默默让开道路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对于死亡他们已经习惯了，也接受了。

卡尔三人很快走过规模并不大的市场，往废墟边界前去。

等靠近到废墟边界10米范围，气温就逐渐升高到接近夏天正午的感觉，等来到黑色废墟的平整分界线边上，穿着外套已经能明显感受到燥热。

他们停留在边界线外，卡尔放下身体已经有些僵硬的女孩，用公主抱的形式把她放在废墟边界里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肤色苍白，表情有些痛苦，关节变得僵硬的女孩尸体被放进去后，明显放松了许多。

神情变得柔和，躺倒的姿势也变得自然，就像真的只是睡着了。

这里面的危险似乎对女孩没有作用。

当三个孩子跪坐在地上，用不那么标准的古赫密斯语颂念“守护之神”尊名，请求神灵收下这个虔诚的灵魂时，让人感受到温暖的火光从地面升起，彻底覆盖女孩的尸体化作赤红火星飞散消失。

没有产生任何血肉被灼烧的可怕场景。

稍显梦幻的画面，把死亡这种恐惧源头变得不那么冰冷。

站在远处的克莱恩勉强看到了全程。

因为灵性预警的原因，他没有深入红砖巷市场，自然也不会去开启灵视，他不知道“守护之神”的信徒为什么会用那种危险区域完成葬礼。

这里的危险虽然被约束着，但不代表没有危险。

普通人如果靠得太近，同样会遭遇厄难。

而且，“守护之神”的信仰和红砖巷废墟并不是同一时间出现的，后者大概率是高序列非凡者的战斗残留，如果两者之间存在直接关系，风暴教会怎么可能允许它以这种形式保存下来。

看到收拾好摊位打算去给陌生老人收尸的老科勒，被好几个人躲开视线，这会儿正有些尴尬地笑着在原地踱步，克莱恩想了想，主动迎上决定独自前去帮陌生老人收尸的老科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