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的女人们在枣树下闲话了几句就去准备晚食了。
要说穿越古代最不能适应的一方面就是没有电,这个时节,不趁着日光还在的时候吃饭,就只能点着昏黄的油灯忙活了。
珍惜这点儿光亮,申时末(17:00)就要出手准备了,做完,正好赶在日落前吃完,还能留出一刻钟闲话。
这饭食还没做得,李家四位小郎就你追我赶的回来了,在前面医馆先给他们的祖父、阿耶、叔父见过礼了,又在后面院子里团团给祖母、阿娘、叔母、姑姑见礼。
这让二嫂很是感慨,觉得读书识字知礼对人实在是很有好处,不像过去傻玩的小子样了,恍惚间就长大了似的。
只是今日四兄弟却是见完礼后没有逗弄小露珠儿,有些与往日不同。
往日因他们兄弟之间年龄差距不算特别大,又是自幼形影不离的长大,除了长兄孙豹还能靠武力压制一下他们,自是谁也不服谁的。
也就近来露珠儿被李三娘带到李家来住,都欣喜有这么个白嫩可爱还是稚龄的幼妹,每日下学归来都要你牵我抱的亲香一会儿,前几日才八岁的小四郎还说要教露珠儿读书。
今日的与众不同之处,是他们兄弟四人见完礼之后没像往常那样子逗弄露珠儿,却是赶紧往自己屋子躲去,甚至感觉有些躲闪李母的目光。
看着这样的侄子们,李三娘对着李母挤眉弄眼,嘴角浮起又强自按下,在李母耳边悄悄说道:“阿娘,侄子们怕不是闯了祸,怕你责骂呢。”
“多大的人儿了,自己都当了几年阿娘了,还和你侄子们作怪。”李母面对李三娘的悄悄话,伸出食指装模作样的点了一下李三娘的额头。
李三娘为了让李母点的到,还作势低了低头。
过了半晌儿,四小只已换下上月端午节做的书生袍,穿着方便行动的短褐出来,大的三个自去后院,团结协作汲水把厨房的两个大水缸装满。
小的小四郎因身量还没长起来,挑不动盛满的水桶,只好在一旁带着露珠儿给兄弟们拍手叫好鼓劲儿。
按理说李家开有坐堂医馆,长子还是金吾卫,断不该家里无一仆人,至少也该有一两个小丫头的。
其实,就看当年李三娘出嫁,家里能陪嫁起城外二十亩地来说,怎么也不该是这种情况的。
原因就在四小只身上了。
武帝登位后,重视农桑,重启民智,鼓励百姓送子读书习字。
四小只读书的青莲书院只收最基础的束脩,可养四个不事生产的读书人真的不是一笔小的开支。
比如穿的书生袍,得专门做,还得换季就得做新的,毕竟就现在的纺织印染技术,总不能让读了书的孩子们穿着打补丁、掉色的衣裳和同窗交往吧。
中午那顿要在书院吃,虽说有官府补贴,但还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更别说读书习字的笔墨纸砚的开支了。
武帝这位穿越人士估计穿越前也是某些部门的,只点亮了武力和行军打仗的本事,民生治理好像没那么精通的样子。
因为李三娘及笄前一年,正好在长安举行了类似现代阅兵庆典的仪式,还请了四周接壤的小国前来观礼,是有震慑宵小的意思。
当日午正还听到了沉重的爆炸声,听说是在城外皇家猎场放了几炮,实验新式炮弹的功效,也是给来观礼的小国使者看的。
这位圣人最会玩的是,当日还在朱雀门口加了高台,砍了一批囚犯,说是值得庆贺的日子需要些热血助兴。
当时李三娘磨了李父甚久,既没看成阅兵式也没看成集体砍头。
倒是医馆当晚来了很多买安神汤的人,半夜还有人敲开前堂的门板买药。
所以,羽毛笔是没有的,铅笔更没有,倒是二兄下乡收药草的时候会携带炭笔,方便记录乡民卖的药草,好结算铜板。
更别说四小只里的大郎孙虎现下是唯一确定有习武天分的男丁,有打算未来走行伍的意思,那更要打熬好身子骨儿。
李家一旬就要吃一次肉食,大头都进了四小只肚子里,除了最小的小四郎,其他三只还半月就要泡一次草药汤。
这些都是开支。
四小只挑满两缸水没一会儿,李父和李二兄正好送完两个小伙计,上完门板回到正堂。
李父看了看天,对大郎说:“先不等你阿耶了,摆饭。天儿逐渐热了起来,把桌子摆在院子里吧,还能有点儿风,凉爽些。”
李家这十来口吃完饭,正每人一碗绿豆汤在院子里乘凉呢,李家大兄终于归家了。
大郎和二郎,赶紧一个给其父舀水洗头脸,一个递巾子擦水珠的,好不殷勤。
剩下三郎、四郎、小露珠儿,也排排站,对着他们伯父见礼。
李大兄只对着露珠笑了笑,对着三郎、四郎拍了头,只对着自己的儿子大郎、二郎点了点头。
这时李大嫂已经把锅里提前给预留出来的饭食摆上桌子了。
大家等着李大兄吃完了饭,李二兄给交代了下今日白天的事儿,李大兄喝了一口绿豆汤,甜蜜软糯的口感瞬间征服了味蕾,他享受的又喝了一口才对着李父说道:“阿耶,儿已跟人换了班,明日儿能同去。”
李父点点头,表示知晓了。
看大家差不多喝完手里的绿豆汤,李父站起来,对着李二兄嘱咐道:“夜里有雨,把晾晒的草药收回厢房。”说完便先回了房。
是夜,果真下起了雨,还不小,电闪雷鸣,露珠儿倒是睡得香甜,一点儿也没被影响到。
李三娘躺在床上,听着屋外的雨声,闻着泥土腥味儿,想着心念一动,虚拟光屏凭空出现,还是那个界面,还是不可点的灰色。
只有“成功和离,可得一次大礼包抽奖”的“未完成”一条任务。
复盘了一遍今天的事儿,李三娘也搂着小露珠儿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小雨纷纷,空气清新。
忙活完早食,除了四小只去了书院,李家的大人们和小露珠儿齐聚正堂。
李父坐在上首,环视了全家一眼,吩咐道:“我和你们阿娘,大郎、二郎、三娘去王家,大郎媳妇、二郎媳妇带着露珠儿在家。你们阿娘已把当初的嫁妆单子找出来了,咱们去接了坊正和你们大伯,在王家把事谈妥了之后,大郎你拿着你表兄(李凌霄)的名帖带着三娘去户籍部找李令史上红契。二郎你就去清点三娘的嫁妆物什,先收拾三娘的压箱银子给她,好带去衙署交保证金,能带露珠儿归家来。另外,今日正午前不用开门了,你把休息牌挂上。”
李父说完,就起身往门外走去。
李家门外停了两辆驴车,是昨儿下午就说好的了。
先去坊门处接了孙坊正,再去朱雀大街接了李大伯,两辆驴车往崇业坊去。
到了地儿,一一下了车,又跟赶驴车的车把式说好,在这儿墙边等着,好回头搬运李三娘的嫁妆。
王家的药铺倒是正常开业着呢,李二兄上前和掌柜的伙计报了姓名,就直接被请进了药铺后面的正堂。
王家婆母、王大郎、王大嫂、王二郎都在,王大郎把李家一家子以及孙坊正迎进去,大家一一坐下,小丫头上了清茶来。
没人出声,沉默弥漫了全场。
李三娘还在心里腹诽“这就是谈判的架势吧,谁先出声谁就输了。”
王大郎没忍住,假笑着先开了口。
“李伯父,咱们做了这么多年亲家,我阿耶在世的时候,更是与伯父是莫逆之交,不然咱们也结不成儿女亲家。二郎他是糊涂了,弟妹是个贤惠人,咱们好说好话,闹闹就算了,我把王家公账上城外的地拿出二十亩来单放在弟妹名下,你看可好?二郎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他已经知错了,以后一定会对弟妹好的,想想露珠儿,还是有个完整的家的好,伯父,你觉得怎么样?”
“呵。”然后是茶杯重重往桌子上一墩的声音。
李父还没说话,作为武人出身的李大兄听了这话,真是忍无可忍,发出了这么一声嘲笑的动静。
“王大郎,王叔父当年重病,我阿耶送了三只老参,一文没要,你自己就是开药铺的,那三只老参值不值二十亩地,你会不知道?更别说三娘她可是给叔父送了终,守了孝的。你阿娘是怎么对三娘的,你以为三娘不说,我们家就不知道了?王二郎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像是知道错了么?是我家瞎了眼,当初竟给三娘找了这么个没良心的。王二郎是忘了当初怎么在我们父子三人面前剖心剖肺保证要对三娘好的了?这个好就是和外家表妹滚在一起么?!”
李二兄嘴皮子利索,一顿唇枪舌炮,把王大郎的狡辩都顶了回去。
王婆母受不了李二兄的犀利言辞,恼羞成怒把矛头指向李三娘,手指头指点着李三娘说:“你李三娘就是给我王家守了孝又能怎样?成婚三年就生了一个小丫头,连个孙子都没给我的二郎留下,还有什么脸面来我王家?和离?不可能!是我家二郎休弃你个生不出崽子的小妇人。城外一分地也不可会给你!露珠儿就是个丫头也是我王家血脉,想带走,做梦!”
啪,茶杯摔在地上支离破碎的声音阻挡了王婆母这高亢近乎歇斯底里的叫骂声。
李母看着地上的茶杯碎片和水渍,笑着对刚还在指责李三娘的王婆母柔声说道:“哎哟,手滑了。孙招娣,你自己嘴臭,就少说话,污了这屋子不说,还净给你的好大儿惹是生非啊。”
转过头来,对着王大郎瞠目结舌的样子却是和颜悦色的说:“王大郎,你是个好的,叔母自是知道。你为了王二郎这么个不上进没心没肺光会惹是生非的败家子儿,上了多少火生了多少气就真的值得么?你阿耶在世的时候,这是他的责任,他走了,你也就是个大哥而已。圣人都鼓励百姓分家另居了啊。王二郎都多大的人了,二十郎当岁的大人了,你还能一辈子给他收拾烂摊子么?”
李母看着王大郎寻思的样子,又再接再厉的说:“叔母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自己还有三个小子得操心,你不为自己着想,总得为自己的子孙多想想吧。王二郎可没做官为宰,一个白身还敢与寡妇厮混,你们王家的名声不要了?这事儿要是去你们坊正那里说说,可不是轻易就能过去的。你们家是再没有小娘子,但你家的三个小子将来不说亲了?不考学了?还要不要前程了?”
李母刚说完,李三娘就紧跟接上:“三娘我再最后一次叫你一声大兄,大兄,我的为人你自是知晓的,我摸着良心敢坦然说自己自从嫁入王家,做到了身为媳妇子该做的一切,我没为王子恒生下长子?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我撞破那肮脏事时肚子里的孩子了?”说到这儿,好似感受到了原身李三娘的感情,心口发酸,这泪就落下来了。
轻轻摸着小腹的李三娘痛苦道:“焉知那个孩子不是个男丁?我是再没法子和王子恒过下去了。既然你们都不在意我的露珠儿了,何不放了她随我归家?”
李三娘更咽着说完,用手帕拭去眼泪,坚毅的看着王二郎说:“王子恒,是你先负我的!我现在只想带着我的露珠儿离开这个伤心地。只要你同意与我和离,并让我带露珠儿离开,我自是允你时常探望她的。你与你那表妹的荒唐事儿,我也定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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