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本。
庆言忙要上前接过,赵浔摆摆手:“不必。”
说罢,亲自拎起沉甸甸的书册。
“殿下,这可使不得。”庆言压低嗓音,诚惶诚恐道,“岂有奴才歇息、主子受累的理儿,还是让奴才来罢。”
赵浔步履不停:“既是微服私访,莫要再唤殿下。”
庆言忙不迭应“是”,只一颗高高悬起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自家尊贵无双的太子殿下,
分明是红鸾星动了。
--
天字房已被悉数包下,两位侍从并赵浔自己,分别安顿在虞茉左右。
是以,当她推开房门,欲唤小二送些茶来,却见门前立着一身材清拔的少年时,并未露出讶色。虞茉微微颔首,友善地笑了笑:“庆姜?”
庆姜乃东宫侍从,武艺高强,被赵浔留下来照看虞茉。
方才只听闻她同太子殿下在里间交谈,嗓音清甜,似是年岁尚轻的小娘子。竟不知生得这般眉目灼灼,秾丽动人。
“姑、姑娘。”庆姜麦色的脸轰然涨红,只打量一瞬便规矩地移开眼,自报家门道,“公子命我守着姑娘,若有需要,尽管吩咐我便是。”
虞茉沉吟片刻,忽而想到:“正巧,我方才收拾出来你家公子的物件,劳烦你送去他房中。”
“好。”
庆姜年方十七,与赵浔同岁,相衬之下自是容貌平平,却也足够端正。
他目不斜视,将赵浔的衣袍并荷包等物抱走。见虞茉一并出了房门,背倚阑干,顺手拎起圆凳递与她,咧嘴笑道:“姑娘请坐。”
竟是个爽朗细心的性子。
虞茉唇角翘一下,道明来意:“你家公子素来寡言,我正愁找不着人打听,偏巧你来了,不知可否和我讲讲此番南巡的所见所闻?”
忧心庆姜误会,她补充道:“只拣风土人情此类不涉机密的便好。”
太子南巡,兹事体大。
但虞茉态度坦然,眼神澄净,直瞧得庆姜耳根烫了一烫。他避开紧要信息,将沿途见到的趣事倒豆子般说与她听。
一时,将虞茉逗得掩唇低笑。
“公子走到哪儿,哪儿便有小娘子赠花献礼,将长街围得是水泄不通。”庆姜绘声绘色道,“为此,我们还曾扮作落魄书生,竟也惹得郡守千金青睐,哭着要将公子招为赘婿。”
虞茉听得津津有味,屈肘撑腮,眸子亮盈盈:“那他在京中可有来往密切的贵女?”
“我家公子从不近女色。”庆姜矢口否认。
说罢,目光扫过她不施粉黛的清丽小脸,迟疑道,“恩人姑娘算是头一个。”
“恩人姑娘?”
庆姜点头:“公子说了,多亏姑娘施以援手,此番才能顺利脱险。因形势所迫,不得不假扮成夫妻,实则清清白白。姑娘且放心,我等绝非喜爱嚼舌之辈,定会守口如瓶,不败坏姑娘名声。”
她挑了挑眉,有些讶异赵浔竟隐去了“未婚妻子”这层身份。转念一想,自己曾三令五申央他解除婚约,兴许是听了进去。
可不知为何,莫名有些怅然若失。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虞茉扯开话题,问庆姜,“你家公子可允我上街?若是允,待日头落山,我想去南门街多置办几件衣裳。”
庆姜方要答话,耳朵动了动,看向胡梯,喜出望外道:“公子!”
赵浔手中拎着一摞书册,神色清冷,半张脸隐于暗处,不知无声无息地立了多久。
庆言抹了把虚汗,招呼毫无眼力见的同僚:“快快快,随我去大堂搬东西。”
侍从一走,长廊只余她二人遥遥相望。
虞茉起身相迎,目光扫过封一白底签条上的黑字,诧异道:“你是专程去为我买话本了?竟回来的这般早。”
早么?
赵浔掠过她低垂的眼睫,微微下移,落至唇角翘起的愉悦弧度。
眸色黯了黯,周身蕴起一丝凛然冷意。
方才她看向庆姜时,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似一根鱼刺,细微、脆弱,却蛰的人生疼。
若自己晚一步现身,她可会……
“外面好热呀。”
衣袖被虞茉轻轻扯了扯,赵浔自如麻思绪中抽离,听她以惯用的亲昵语气道,“先进去再说。”
窗前摆着晨起新换的冰鉴,一室清凉,也平息了赵浔的满腔怒气。
他见虞茉鬓角透着些微汗意,想来是不便邀外人入内,遂选择坐在长廊交谈,时间一长,双颊染上绯红淡淡。
可恰也证明,在她心底,赵浔并非外人。
赵浔眼神软了软,用匕首割破捆书的细绳,一本一本铺于圆桌,清越地道:“挑挑看,若有喜欢的,回头知会我一声。”
虞茉果然眉开眼笑,翻开一本《黔江志异》,却不急着往下读,抬眸睇他:“你几时能忙完。”
话语中的关切,令赵浔目光一点一点亮了起来。他缓声作答,嗓音低沉缱绻:“晌午去一趟镖局,宵禁前回来。”
“这么晚。”
她遗憾地挑高了眉,转眼间想出一对策,重又笑着说,“便让庆姜哥哥陪我上街置办东西罢,近来天儿愈发炎热,需得换些清凉料子才行。”
赵浔疑是自己听错,神情凝住,一字一句道:“庆、姜、哥、哥?”
第15章青筋
问出这话时,赵浔颈上青筋微颤。似在竭力忍耐,以免语气过重,再无端惹恼了她。
虞茉果真受用,托着腮,漫不经心道:“原是想尊称一声公子,可庆姜哥哥说他并无姓氏。终究年长于我,不便直呼其名,思来想去,还是唤声‘哥哥’以全礼数,可是有什么不妥?”
并无不妥。
只落在他耳中,亲昵过了头。
赵浔喉结快速翻滚两下,欲问问她,为何不曾这般唤过自己。话至唇边,又陡然清醒,惊诧于心底来势汹汹的失控感。
虞茉渐也察觉出他的异样,放柔了语气,关切道:“阿浔,你今日怎么怪怪的,可是一会儿要办的差事过于棘手?”
“无妨。”他压抑着,平静扯开话题,“方才同庆姜聊了什么,你似是……极为开怀。”
她面色微微一窘。
总不能说,自己明着暗着,打听了一溜儿赵浔在京中时的感情生活。即便是为了面子,虞茉也需隐去这一段,只含糊其辞地答说:“不过是些家长里短。”
赵浔其人,何等的敏锐。
见她眼神躲闪,一时,心中愈发酸涩,恹恹地开口:“这些,你皆不曾问过我。”
语中若有似无的低落令虞茉怔了一怔。
好半晌,她寻回自己的声音,凝望赵浔,轻轻道:“自是因为我全都知晓呀。”
“......”
也对,在虞茉眼中,他从始至终是江府四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