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终于走到终点,终点却突然告诉它自己是死路一条,需要原地折返。他忍住情绪深吸一口气:“你从头开始说。”
“那我接着刚才的,就是清廉政策出来后,我本来也没有打算——”
“不,前面的不需要,”李雨游打断他,“从你为什么要改上级军令,让刘先明接手吐真剂研发开始。”
“不是我改的啊,”傅穹立即回答,然后又马上纠正,“不是,我的意思是,文件是我改的,但是刘先明让我改的,我只是配合他。”
“刘先明先联系的你?”
“对。”
“但钱为什么全到了你手里?”
“我也不知道啊,”傅穹说到这里有点急,“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奇怪,但是当时刘先明提出的条件就是九一开,我九他一。说实话,伪造文件跟其他情况不同,是一个风险巨大的事情,如果不是他提出的条件这么诱人,我不可能就这么答应他。”
“继续,”李雨游说,“说仔细点,刘先明怎么跟你提的。”
“好吧,”傅穹按照他的要求阐述,“之前卖止痛药是我跟刘先明第一次合作,也是刘先明先联系我的,当时很顺利,但收益不高。后来刘先明主动告诉我三组那边有个项目在研发吐真剂,如果能做出来肯定比止痛药能赚钱,但是得把项目迁到他手里才好办。我听到这个消息犹豫了很久,因为这事儿比卖止痛药大多了,但刘先明说他只要一成,而且他会主动联系中间人,我只需要配合他就行,所以我就心一狠,伪造了份文件。”
“谁曾想,吐真剂没做出来,你搞了个更危险的东西出来,当时几个大校开会说要把项目停了,我肯定也没辙,就以为这次做不成了,结果刘先明又联系我,说这半成品也能卖钱,只要销毁过程中我帮忙岔开两个人。”
“事儿都做到一半了,肯定不能前功尽弃,我就又听了他的,他果然还是有手段,赌场都是他自己联系的,他只偶尔跟我汇报,说这次赚得盆满钵满,后期会一起把钱结算给我。我当时还以为走大运,干完这次以后就能老实了,谁知道突然就听说出事了,他杀了他的学生。”
骤然提到那个时间,李雨游还是有些难受:“但是没有查到你身上。”
傅穹一副他也不明白的样子:“我当时也以为完蛋了,装了整整一周的病,还托人联系好直升机准备逃命,谁知道一个中尉找上来,说让我协助审查,我这才知道刘先明这个人真有合作精神,被抓后不管用什么手段硬是一字未吭,所以根本没人查到我身上来,也没人联想到那份文件的事儿,都在想办法让刘先明开口。我赶紧回来把能销毁的销毁了,一边害怕你们知道点什么,一边又堤防刘先明哪天忍不了招了。好在刘先明是真有骨气,一直到被转移走了都没开过口。”
有骨气。不知怎么听起来有点讽刺。
李雨游追问:“刘先明被转移到哪里去了?”
“中央监狱,”傅穹说,而后想了想又道,“听说后面审得太频繁,人没熬住,也走了。”
李雨游突然有一丝复杂的情绪:“钱呢?”
“我一直知道钱在成薇那里,但刘先明被抓后我一直担惊受怕,不敢乱动,后来听说他死了,我才联系成薇,想了个办法把我那九成拿回来。”
“你跟成薇没说别的了?”
“没了,”傅穹说得斩钉截铁,害怕李雨游不信又重复了一遍,“我只想拿钱,成薇也什么都没跟我提。”
傅穹还是很会审时度势。
冗长的话只有一个意思——他只是一个贪财的中年人,诱惑之下犯了一点小错,但全程被动,毫无杀伐之心,应该从轻处理。他算是看出来李雨游不是找他清算的。
但李雨游并没有在考虑怎么处理他的事情。
如果傅穹真的没有撒谎的话......
刘先明死了。傅穹一无所知。成薇宁死不肯出卖的人是谁?
过度的思考让李雨游头疼。
不对,还有哪里不对,还有哪里是自己不知道的。按照傅穹的话,他又从另外一个角度听完了整个故事,细节都是对应的,但就是差一根轴。
李雨游忍着疼痛问:“刘先明有没有告诉过你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不图钱他图什么。”
傅穹摇头:“没有。”
“他就直接让成薇联系你?然后你就被说服了?”
“一开始不是成薇,”傅穹说,“他最初是用传真机联系我的,你知道的,那个军科所的旧古董,因为是内线所以不会留任何记录,每个有身份的人都有一台专属机器,而且必须要个人身份卡才能启动,所以我知道是他,刘先明说在所内要避嫌,所以平常尽量不要见面。后来整个所内传输系统升级了,传真机被淘汰了,换成了有记录的其他收发器,这条路就走不通了,刘先明告诉我会有个传话人,我才第一次见到成薇。”
“淘汰?”李雨游对这件事有印象,“刘先明出事前几个月才淘汰的吧?”
“对。”傅穹说,“那天晚上他最后一次用传真机联系我,告诉我第二天会有人来找我,本来地点约在实验楼西南角,后来因为积雪换了个地方,差点被站岗的看到,也是成薇告诉我这项目可能要中止了,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你跟成薇怎么联系的?”
“她们检验科不是定期会给全所分发试纸之类的东西?她会在里面混张纸条,写我们要见面的地点......”
为了极力证明自己只是个跟从指令的合伙人,傅穹尽力补充了他视角里所有的细节。
轰隆。窗外突然一声巨响,像是天公震怒发出的鸣叫。
傅穹被吓了一跳:“不是,我真没说谎啊,我句句属实啊——”
闻绪推开窗户看了一眼:“跟他没关系,是那边在人工降雨,估计半小时后就会下到这边了。”
李雨游也不禁随着声响看了一眼窗外,周边一览无余,远处一团黑色的云在缓缓移动,一道刺眼的闪电让他下意识闭了双眼。随后雷声接二连三,仿佛打在他胸膛之中。
他终于知道有哪里不对了。
“等一下,”李雨游沙哑着声音说,“你说他最后一次用传真机是在夜晚,是让你第二天跟成薇见面,然后因为有积雪所以你们换了位置。”
傅穹连连点头:“对。”
“但那一年只下了一场雪。”
兰青画得太丑,雪跟雷阵雨模糊不清,他们一起收拾瓶子的时候,兰青给他展示了唯一一个画的雪花。李雨游当时嘲笑她,比起雪花,这更像一个饼。
“所以呢?”傅穹不明所以。
“下雪的那天晚上,”李雨游说,“我跟刘先明一直在一起。”
第48章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