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施主,历来逐鹿问鼎者,多起于乱世。”
“当今寰宇虽不平静,却也能算是治世。想要治世崛起,本就难上加难。”
“再者说,历来成大事者,要么是世族门阀,要么是重臣得势,要么是手握雄兵。”
“你是世族门阀吗?你不是,你只是末落之裔,还是根独苗。”
“你既不为官出仕,也不为将掌兵,钱粮、兵甲、人马,你有哪一样?”
“好,就算你混迹草莽,江湖上的人脉总该很雄厚吧?”
“问题是你连这个也没有啊。”
“姑苏慕容好大名头,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有什么屁用?有谁会因为这个名头为你效死吗?”
“我若是你,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包不同。”
“就他那张贱嘴,朋友没交几个,对头却招惹了无数。”
“单说丐帮,人家数十万帮众,如果真是不死不休,你慕容家怕是要绝种了吧?”
“历来开国之君,哪个不是心胸广阔?即便对方是个马夫,但有能为你养一匹战马的能力,都堪折节下交。”
“而你呢?你在这云际水边装神仙啊?”
“按说你有见识、有本领、也有雄心,可有哪一样用对了地方,能使之成为你之基业?”
“嘿嘿,说句不中听的话。”
“就算贫僧有意问鼎,恐怕机会也比你大的多。”
徐言刚开始说时,慕容复还能不动声色,只当与自己全无关系。
但慢慢听下去,却是越听越紧张,越听越是背脊发凉。
尤其是说到包不同,慕容复当真忍不住抬头冷冷看了他一眼。
但说到后来,慕容复颇有恍然大悟豁然开朗之感,已是由衷的佩服。
不光他佩服,旁边能听到的邓百川和公冶乾也都为之震惊。
这哪是和尚啊?
这分明是一个胸怀纵横的大贤!
如果咱们做到了他说的这些,此时的慕容氏绝对是另一番成色,复国焉能无望?
听到徐言说‘我的机会都比你大’,慕容复实在忍不住追问。
“神僧何以这么说?”
徐言满意的笑了。
“贫僧前番北上,为解宋辽边争,与辽国豪杰很有些冲突。”
“然而不打不相识,倒因此结识了辽国皇太叔耶律重元,并与他结为异姓兄弟,还在他的儿子楚王耶律涅鲁古府上盘桓了些日子。”
“我劝重元兄熄双边之衅,他也只是勉强暂为之,未必能够长久。但贫僧若让他兴兵,绝对比这个要简单。慕容施主信否?”
“再说丐帮。贫僧其实与丐帮朋友交情并不深,只是乔帮主为人豪迈侠义,因此对贫僧颇为眷顾,贫僧自然也要投桃报李。”
“丐帮弟子遍天下。若是贫僧想知道什么消息,你猜丐帮朋友愿不愿意倾力打探?”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听雨弹剑,以待雷鸣。”
“而慕容施主你呢?就算马上天下大乱,你凭什么从中崛起?就凭姑苏慕容的空名?”
听雨弹剑,以待雷鸣!
这八个字里隐藏的英雄气,简直震聋发馈,几人彻底折服。
慕容复连忙起身,深深长揖。
“请神僧指点迷津。将来若有凌云之日,只要我有的,任凭神僧取用!”
邓百川和公冶乾也连忙一同施礼。
“请大贤指教。”
说到此时,门外王夫人与王语嫣阿朱他们一行也刚好进院,看见慕容复三人正在向徐言行大礼,无不愕然。
大外甥你干啥呢?
昨晚为了给你拖时间,俺家都让这恶和尚一把火烧了。
我是来看你替我出气的,你现在冲人低三下四?
慕容氏那个牛哔劲呢?
王语嫣本来觉得,表哥是天下第一等的奇男子,矫矫不群,卓伟无伦。
可现在见他卑颜屈身的样子,感觉特别陌生。
慕容复自己也非常尴尬,一方面觉得当着这么多人很没面子,另一方面对人生导师又太过期待。
然而犹豫一时,骄傲终于又占了上风,于是站直了身子。
徐言哧笑一声,“果然,空生了一副做大事的皮囊,却没有做大事的器量,我又凭什么指教你?南慕容好大威风,今日贫僧上门,专为领教高明而来。聊的也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该走正题了?”
这话简直正中慕容复肋茬子,戳得他既懊丧又恼火。
原来神僧是在考验我,我居然没看出来,倒被他嘲笑。
都怪舅母和语嫣,怎么偏偏这时来搅乱。
还有包三哥,确实是个废物,竟也不知道提前知会一声,弄得我下不来台。
现在人也丢了,还要动手再彻底得罪神僧吗?
“神僧法理精深,武功自然也是极令在下佩服的。不如咱们略过此节,摆酒畅谈如何?”
徐言笑着摇头,“慕容施主可是怕输,坏了你在未婚妻心中的形象?”
慕容复脸色又青又红,“神僧取笑了。”
徐言笑容渐渐收起,“看来贫僧的话,施主当真半点也没听进去。你连这点儿女情长都舍不下,还拿什么谈及其余?若按先前施主的承诺,我想让你把她送给我,你能应得么?”
慕容复如遭雷击,立在当场茫然不知所措。
这和尚说要我……把表妹送他?
我倒未必割舍不了,可这种事……也太屈辱了吧?
徐言又说,“以汉高之雄,历白登之围后尚且开和亲之策。直到汉武朝,以三代之富,卫霍之将,举国之兵,方才封狼居胥一雪前耻。能得者,必先能舍。”
慕容复心念交战,面目抽搐。
神僧他,这还是在教我?
只是,把表妹送给一个和尚,跟和亲是一回事吗?
徐言见他仍在犹豫,笑道:“单叫你舍,或许是难了些。那么退一步讲,我与慕容施主打个赌如何?”
“什……什么赌?”
“就以你我比武为赌。你若赢了,贫僧立刻拜你为主,做慕容氏家臣。”
慕容复一惊,激动得浑身发颤。
邓百川却跟着问,“若神僧赢了又如何?”
徐言嘿嘿一笑,“简单。请慕容施主剃度出家,就到少林守缺院,替贫僧照料残老同门。”
邓百川和公冶乾全全傻眼了。
慕容氏就剩公子一根独苗,再特么出家当了和尚,咱们还玩个屁呢?
他们连连劝慕容复不要赌,可慕容复也是魔障了。
他竟然感觉:“神僧是不是又在考我啊?”
自古良臣择木而栖,大贤的眼光当然都非常高。
太公垂钓渭水,文王亲自为他拉车。
卧龙高卧隆中,昭烈不惜三顾茅庐。
神僧这等不世奇人,肯来当面考我已经非常给面子了。
他先就责我自高身价,不肯折节下交,又说我器量狭小。
我要是一而再三的犹豫,岂不让他全说中了。
若再拒绝,怕是会就此被他彻底看扁,与大贤就此失之交臂。
这一定是考验!
因此他坚定的咬牙,不再听两个家臣劝谏。
“好!慕容复就舍命陪圣僧,与你豪赌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