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扮成者（十）

昌意、昌仆沉浸小胜不到一刻，白裾行兵蜂拥而至。把两人包围得水泄不通。

这些行兵表情木然，他们手牵手，层层叠叠，仿若浪涌。

“此乃水行阵，布阵者借用了阴符。小心应对！”昌意挡在昌仆的前面，持剑对峙走近的行兵。

他果断出手，一招剑挽狂花。

拢身的前排兵，一并刺中倒地。剑刺在白裾上，留下破洞，却无半点血渍流出。水行兵虽然没有兵器，涌来的阵势，可谓前赴后继。

昌意、昌仆杀性大开，剑矛突击，行兵层层倒地。还没来得及松懈，倒地的行兵爬起来，自觉排到后面。周而复始，循环献身，二人累得精疲力尽。

“兄弟，你我怕是杀不出去了。”昌意无力垂剑，凤眼苦笑。

他左手搭着昌仆的肩，轻声道：“稍后，我帮你从左翼突围，让蝉翅翼人救你出去。”

“我岂能丢下你，跟青松子逃走？要死一起死！”昌仆很快明白他的用意。感动之余，神情决然。

炎帝察觉两人处境不妙。正想施易营救。却见信兵从北门城垛奔跑而来。信兵急声道：“姜子丑发起进攻！”

“青松子，伺机营救昌意、昌仆！”

“请炎帝放心！我自有妙招！”

炎帝凝眼青松子，见他鹰脸的神情，镇定自若，便放心奔走到北门。

一骑传令兵飞驰，来到姜子丑跟前。令兵手举火红的鲣螺，口中大呼：“鲣火令至此，姜子丑立即攻城！”

炎帝不相信是真的。绳结的内容，昭示清楚。他怎么可能下达鲣火令？

姜子丑抬头，和炎帝默默对视。浓聚眉的虎眼，透着无奈与愧疚。他回望身后，他的十八个儿子齐齐待命，只等父亲一声令下。

“鲣火令至，请北黎主立即攻城！”传令兵大声催促。

“父王？”长子姜甬玄凑近姜子丑，轻声道：“再拖延，即是抗令不遵！”

“谁敢违抗蚩尤令，只须手下留情！”姜子丑微微一笑。

姜甬玄心领神会。他下马，亲自与族兵一道，抬着树干，撞击城门。如雷的吼声，盖过撞击的声浪。

姜子丑满意地捻捻胡须，与炎帝交织的眼帘垂下，避嫌似望着地面。身为姜重典的五子，他深知与神农交恶的后果。九黎姜姓，分支神农，血浓于水的渊源，一旦割裂，将被人各个击破。虽然他不赞同炎黄联盟，但他理解炎帝的苦衷。时下，轩辕、九黎崛起，日渐衰落的神农氏，夹在其中，危如累卵。阪泉一战，蚩尤冷眼旁观。致神农损兵折将。炎帝彻底认清现实——神农要想生存，除了另觅新居地，必须与强者结盟。

这次攻打隗戍，他率领五千族兵，故意拖延攻城，实在不想看到同族相残。

昌意挥剑，杀向左翼。所到之处，人墙倒地。他牵着昌仆，迅速突围，很快杀到最后一排行兵。

闻崚在高处看得分明，深眸冷笑。

表情僵硬的水行兵，象知道昌意的心思，阵形呈涌浪席卷，列队密集排列左翼。他们拦住昌意，臂连着臂。闻崚施展的水行兵，即阴符兵，受控的阴符咒，源自伏羲的驱尸渡行之术。施法者归藏死者生艮，用自己的意念，驱动死者象活人一样行走。这门易术，盛起于烈山氏第二代炎帝姜暑。后来被轩辕第一代少典姬冒其继承。尔后，传到风歧手中。

风歧领悟极强，把水行阵精髓分支两脉，一脉点水为兵，传给弟子劼渊，一脉阴符为兵，传给闻崚。

昌意节节后退，伺机寻找新的突破口。后脚蹬一个趔趄，他收势不住，向后倒去。一只柔软的小手扶住他。只听昌仆轻声道：“昌意哥勿慌，强援已至！看头顶！”

青松子举着燃烧的松明，背着两只陶罐，飞到水行阵头顶。卸下陶罐，陶片摔裂在阵中，香气扑鼻的松油味，挥散开来。他抛下松明，点燃松油，火焰腾腾燃烧。

水行兵受控阴符，哪能见得熊熊火光。一个个如中魔咒，纷纷倒地。

昌意、昌仆，踏着行兵的躯体，朝闻崚奔去。

闻崚大惊失色，他取下刺藜锤，仓惶抵挡。他万万没想到，精心布置的五雷阵，寄与厚望的金行阵、水行阵，分别被昌意、青松子破解。而且，不等他施法木火土三行，昌意已杀到跟前。

此时，不远处的均乐，看见昌仆脱险，浑身充满无穷力量，领着若水兵对姜尹浩的主阵，发动猛攻。

均乐麾下的八勇将，合击姜尹浩的两个儿子。若水兵与东黎兵混战一团。均乐亲自杀向尹浩，以报暗算之仇。

均乐头缠黄绸布，身披青色大氅，浑身缠满软藤甲。他胡须深褐，刺瘤下的大眼，斗志昂扬。再现流落北黎的风采。

他手提三棱长矛，高筒兽皮蹬健步如飞，直奔姜尹浩。

“护驾！”护黎将闻嶒，乃闻崚孪生兄弟。他领教过均乐的厉害。

烈山宫护卫姜尹浩，被均乐打个半死。

他的一声惊唤，偏将们的注意力，从昌意、昌仆身上移开，几十员战将，啸聚到姜尹浩身旁，层层护卫。

昌意求胜心切，直奔姜尹浩。他和均乐，契机暗合。分战东黎偏将的左右翼。

闻崚见状，连忙滑下马背。对战貌似瘦小的昌仆，他可不敢大意。刚才的神勇，令他深深折服。他腕套刺藜锤绳环，首先对昌仆使出流星陨落。

刺藜锤拖着长绳，直夺昌仆的面门。

锤风呼啸，昌仆甚至看到漫布的铜藜刺。他的头，微微一偏，机敏躲过。长矛挺刺闻崚的腰间。闻崚近锤挡住。两人大战数十回合。眼见难以取胜，闻崚眼珠一转，收拢锤绳，抠动锤柄的布塞。

布塞掉落，木锤柄显露一个钻孔，里面飘飞出白色的粉沫。他再次飞锤，抛向昌仆。飞锤柄的钻孔，拖着白色的烟雾，霎时吞没昌仆，转眼间，对方没了动静。

“哈哈哈，闻崚的五子散，奇毒绝伦，没人逃得掉！均乐如此，你亦如此！”闻崚哈哈大笑。他心满意得走向昌仆，想一探究竟。

烟雾散尽，昌仆仰面倒地。他眼睛紧闭，嘴角渗出乌黑的毒血。看得出，他已命丧五子散。

闻崚伸出手，不放心探着他的鼻息。

昌仆突然坐起，右手的长矛顶住他的喉咙。

“闻崚，你故技重施，知道均乐是谁吗？”昌仆站起来，紧抵矛尖，轻蔑笑道：“他乃若水王白帝，昌仆之父！”

闻崚什么都明白了。昌仆诈死，却是诱招。他丢下刺藜锤，甘服投降。

姜尹浩这边，看到昌意均乐同时杀向自己，料知在劫难逃。

尽管护卫的偏将众多，善战之人寂寥可数。对付战艺高超的昌意均乐，简直以卵击石。

他紧握冥光铲，滑下马背，硬着头皮，直奔昌意。

两人在十步开外，同时停脚。

三汇口见识昌意的厉害，想到他毒伤初愈，难挡一记重杀。姜尹浩使出鲜为展露的绝杀；霞光万道！

冥光铲由首山精铜打造，重达一隶首担。姜尹浩握在手心，铲头飞转，青光团团围住昌意。

方才大战两行阵，昌意疲态尽露。剑招应顾不暇，连连躲闪，避让稍稍迟缓，铲刃擦破手臂的护甲，划开一道血槽。还没来得及应对，冥光铲第二波来袭，杀向他的胸膛。

他忍住伤痛，直面硬挑他的铲刃。

昌意使出轻燕过隙。剑光弧形旋转，连连击开铲刃，白裾身子趁隙飞出铲影，他双手握剑，以闪电之疾，直插姜尹浩咽喉。

“鬼臾区的飞燕渡劫！”姜尹浩惊得忘了还击，任由昌意的玄石剑，点在喉头。

“姬丹阳，你到底师承何人？”他不顾自己的生死，也要揭开谜底。他的霞光万道，几乎倾注半生精力所悟。死在此招下的战将，赫赫有名。

“己师己悟，自融自创！”这番话，闻似遮掩之词，却是实话实说。受父母的熏陶，昌意在武学上，可谓天赋异禀。剑术，拳术上，善于结合各路优势。

姜尹浩羞愤交加，无地自容。他十三岁为将，十五岁为护东黎王。胜战无数，却败在纵色如命的昌意剑下，而且败得很彻底。

不远处，若水八勇合击齐鸮奋霖，两人双双被杀。

均乐的三棱长矛，更是神出鬼没。以一己之力，挑倒二十多员偏将，成功与昌意、昌仆汇合。

均乐、昌仆相对站立，父子俩凝望片刻，不言自喻，相视微笑。

均乐走到昌意身旁，看着姜尹浩，不禁黑青着脸。

儿子被杀，黎兵投降。姜尹浩丢下冥光铲，曾经凶厉的眼睛，闪现一丝滞光，那是生无可恋的眼神。此时，他只求有人结果他的性命。

“想知道谁杀死了信阳吗？”姜尹浩转动眼珠，他想激怒昌意，来杀死自己。

此话一出，昌意果然失去理智。他要让他生不如死。他抽回剑，挑开他腿上的绑绳，露出暴跳的青筋。剑刃划开皮肉，剑刺挑出两根血淋淋的腿筋。他仍不解恨，猛挥剑柄，试图砍掉他的双脚。

“昌意休要胡来！炎帝有令，勿伤降兵！”均乐挥矛，阻止他恣意妄为。顺即扯开他，暴吼：“你闯大祸了。”

“均乐，他杀了我兄弟！”昌意瞪着凤眼，大声咆哮。

“尹浩作恶多端，只有你怀有深仇大恨吗？”均乐本想说唯一的儿子被他所杀，看了昌仆一眼，只得压住话头，面对涌来的若水兵，冷喝一声：“把姜尹浩给绑了！”

昌意余怒未消，却见昌仆轻说：“莫非你想为难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