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五雷其阵

善彤扑向儿子，把他抱在手心。她好象知道蒙面人是谁。她仰起头，眼里的泽光怒目而视：“阿爹把你当兄弟，你却……”

蒙面人愣了一下，即刻冷笑：“少废话，交出转瘍诀！”

转瘍诀是善彤父亲申皋，不知从何处学得的奇术。一次偶然用于战场后，他开始沉默寡言，足不出户。痛苦不堪时，他会用头撞墙。

獬刚一叉结果丛单，回头营救善彤。谁知蒙面人挥手弯刀，划破她的喉咙。眼睁睁看着善彤气绝，獬刚暴喝一声，飞手揭开他的蒙面。

“宏穆秋显！”獬刚愤怒地冲上去，不顾自身的安危，拼命厮杀。

宏穆春霖看到这一幕幻境，同样惊大嘴巴。不知什么时候起，能说会道的大哥宏穆秋显，性情变得木讷。口齿不善言辞。本来对他寄予厚望的阿爹，只好把振兴宏穆家族的重担，交给了排行为次的他。

此时，大哥宏穆秋显就在身旁，离他仅擎手之间。他收回鹤胫骨笛，伸手扯下他的蒙面。他想看看，他最尊敬的大哥，会如此歹毒。连妇孺幼童都不放过。

可是，他的脸胧，与平常并无二致。难道是宣怀义在幻境中做乱。

宏穆秋显怡现真容，宣怀义便激动得放声大哭。寻觅他三年，没想到会送上门。

姜明鲲出现天阴阵，蓦然回想到沐春的话：一个时辰内，如果鸻鸟醒来，立即返回禀告苏荃大军。

他心中挂念大家的安危，只好迎头而上。虎啸坪的景致，四季熟览通彻，随着鹤尺骨笛的响起，今天的雪景却是例外。

到处耸立着雪垛。刚刚进来的入口，也被雪垛封住。

身体越来越沉，每挪动脚步，异常艰难，脚蹬象被粘上雪地。

双目环视，刑天貉亚等六个人，定格在天阴阵，生硬如石雕。

天阴阵有七十二座雪垛。每垛八卦一宫，皆为死门。唯一能闯过的生门，就在前面站立的宣怀义身上。

鸻鸟突然焦躁不安，它喳喳惨鸣几声，飞出他的怀袋，很快消失在天空。

宣怀义见状，知道闯阵者到齐。他笛风剧变，笛音混乱嘈杂，如同两军对战。七十二座雪垛，走出七十二名雷泽兵。他们手拿兵器，在空气中比划。很快，划破皮肉后的痛楚，全身蔓延。紧接着，钻心裂骨的剧疼，不停传感，疼痛似滔天海啸，一浪高过一浪。

除了沐秋，沐夏，七个人疼得在雪地打滚。

“哈哈哈，转瘍诀在你身上！”沐秋的蓝眸，闪烁着惊奇。他大步走向宣怀义，抽出弯刀。

七十二名族兵见状，纷纷挡在他的面前，誓拼尽最后的力量，保护宣帝。

若是平常，宏穆秋显岂是雷泽兵的对手。可是，为了布下最凶狠的天阴阵，他和将兵们多日禁食，准备用一死，回到隔世华阳河。

所以，面对沐秋的杀招，体质虚弱的族兵，除了獬刚勉强应对，不到一个时辰，族兵尽数绝杀，剩下獬刚一息尚存。

雷泽兵一个个被杀死，令宣怀义分神不少，笛曲的节奏，慢了下来。转瘍诀的威力，陡然变弱。

沐秋的招术，风格与宏穆氏族的战技，迥然不同。从头到尾诡谲凶狠，几乎不留活口，如此杀戮者，绝非人族所为。不仅仅姜明鲲，连三沐都有所警觉。

他一路杀到宣怀义跟前，架刀重伤护卫的獬刚，狂笑：“原来，转瘍诀藏在笛曲里。”

“你并非宏穆秋显？你是谁？”宣怀义停止吹笛，大声质问。得知善彤死在宏穆秋显的刀下，申皋大病不起。临终前，把转瘍诀毫无保留告诉了他。

“你屠杀宏穆氏三千多人，今天应该有个了结！”沐秋压紧刀柄，鲜血从獬刚颈部流出来。

“你如何摆脱转瘍诀？”宣怀义始终不解，连连摇头。转瘍诀可怕之处，转换别人的伤痛，没有人抗拒得了。

“他并非宏穆秋显，他乃千面叟黄宁！”沐夏不再隐瞒，她扯下蒙面，露出真容。她皮肤白皙，一头黄褐色卷发。蓝眸里，充满柔情的余光，瞟了一眼宣怀义。

“沐夏！”宣怀义怔愣一瞬，觉得意外，轻轻呼唤。她为何安然无恙，莫非她服了解瘍散？

她抽出短石剑，顶着沐秋后背，厉声喝道：“说，我大哥在哪里？”

“宏穆夏榛，我是你大哥，宣怀义灭了咱们的氏族。他才是我们的敌人。”沐秋不曾回头，反而责问：“阿爹让你打入宣怀义身边，是想让你杀了他。你迟迟不动手，意欲何为？”

“住口！屠杀我族三千余人的凶手，并非雷泽氏，而是轩辕纹虎假扮。”

“小妹，此话差矣，我亲历目睹宣怀义杀我族人。”

“是啊，我也看到！”

沐春、沐冬抢过话头，争先说。两人对战宣怀义，领教过他的孤鸣刀，酣战上百回合，才侥幸逃脱。

面对兄长的异议，沐夏一脸平静。

手中的短石剑攒得更紧。高鼻尖一声冷哼：“这就对了，完全证实了我跟怀义的判断。何为千面叟？易容了大哥，照样能易容宣怀义！”

“不要听她胡说，她爱上了宣怀义，早就不是我们的小妹。”沐秋心虚，手一阵颤抖。

沐春、沐冬敏觉不对，立场偏向沐秋。两人瞪着沐夏，想她有个合理解释。

“怀义……”沐夏脸色绯红，口齿含糊，最后鼓起勇气：“我族被屠的时候，我一直呆在宣怀义身边。风山大战，他的双目，被纹虎的崚灰所伤，起居由我照料。”

“什么？”沐春、沐冬恍然大悟。分左右杀向沐秋。

沐秋行迹败露，刀快如风，突兀杀死獬刚，反掣腰际，弯刀刺进沐夏小腹。

“沐夏！沐夏……”

宣怀义凄嚎一声，飞身扑向沐夏。他抱起鲜血流淌的她，紧紧搂在怀里。

刑天、貉亚、姜明鲲、韵升一起上去，团团围住沐秋。

“嘻嘻嘻，天宁劫后重生，你等且奈我何？”沐秋毫不畏惧，一脸奸笑：“沐春，想知道你兄长的下落吗？”

“说！”沐春沐冬咬牙切齿。

“随我来便是！”沐秋弹跳身子，竟轻松跃过韵升的头顶，很快消弥不见。

众人后悔不迭，齐齐围在沐夏身旁。

沐夏血流不止，脸上没有一丝痛苦，反而露出释然的笑容：“宣怀义，我有无数次机会杀你，知道为何没动手吗？”

“为何？”宣怀义早知道沐夏的身世，暗中提防过她。他本想让她动手时，抓她现形。自从善彤死后，他生无可恋，期待沐夏早点复仇。谁知风山眼睛受伤，却得到她的精心照料。

“那一年夏天，我在华阳河嬉戏，卷入漩涡……”萦忆难忘，沐夏满脸陶醉。

“你就是那个小女孩！”宣怀义终于明白，他救下溺水的女孩，是沐夏。难怪似曾相识。

“可惜，华阳河干枯了。”宣怀义的气息，也变得虚弱。早早吞服解瘍散，神智开始模糊，他捋着沐夏的黄发，催促沐春：“沐夏伤得不轻，幸免要害，你等速速离开天阴阵。不然，谁都别想走。”

“怀义，有你的地方就有华阳河！”沐夏紧紧吊着他的脖子：“我也服了解瘍散，你休想抛下我。”

沐春、沐冬一起上前，扳开她的手。

沐夏死死抱着宣怀义，不肯松手，红唇呢喃道：“多少次的梦境中，我俩徜徉华阳河，就这么搂着你，感受你的男儿气息……”

“我的傻妹妹，这里是灌山，并非华阳河，你会在这里死去，躯体将腐烂这里……”眼见扳不开沐夏的手，众人无计可施。沐春哭泣道。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宣怀义突然清醒，他的浓须，附在沐春耳际，嘴唇嘀咕密语。顺即把鹤尺骨笛塞入他的手心，用尽最后气力，大吼：“走啊！”

大伙的眼里，一条大河重新出现。河水漫过堤岸，转眼吞没两人。

“走！”沐春破嗓尖啸，随即指着善彤分时生艮——戌时方向。待众人走远，他边退边吹奏鹤尺骨笛，婉转的笛曲声中，平地卷起幻尘，重重阻隔浪涛。

一行人逃出天阴阵，来到灌山的南坡。刚喘口气，只见貉亚走向姜明鲲。两人相对站立，久久凝视。

“十七哥，你是我的华阳河吗？”貉亚正色轻问。

“貉亚！”姜明鲲吓得不轻，他伸出手，捂着她的额头，再紧紧握着她手。

“姜明鲲，我不想走了。”貉亚连连后退，晶莹剔透的眸子里，泪水涟涟：“苏颜宫即是我的华阳河。等不到我的十七哥，我便一直等下去，直到终老。”

“貉亚！”姜明鲲低下头，泪雨横飞。冲出天阴阵后，他便想通了，娶了貉亚，与含妱共处。哪曾想，她需要的，是最初的那个姜十七。

“貉亚姐，我送你！”刑天忙说。

“不必，天阴阵消失，灌山恢复如常，我能找到回去的路。”貉亚扭头，夺路狂奔。

眼睁睁看貉亚消失，姜明鲲怔怔站立。呜咽的北风，似泣血狂乱的心。昔日的恩爱，一切化为过往云烟。

“韵升，说说五雷阵！”他平复心情，闷沉道。

韵升看了看刑天，扭头灌山，不放心道：“貉亚……”

“放心好了，苏荃带着大军，即将通过灌山。”

“五雷阵又名五行阵。由闻崚布阵。驻守坤木台的人，乃曲惊雷。此人来自陆栗氏。”

“陆栗氏擅布幻阵，诡阵，不知心门在何处？”姜明鲲久闻陆栗氏的厉害。不由剑眉紧皱。

“据悉，诡阵有两处。一处为少青湖岸，一处为烈山宫。心门在何处，不得而知。”韵升脑海里想到一个人，微笑：“赭石城离此不远，何不找羽翼打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