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义结狼谷

农耍眯面对众人的围攻，看见马头狼纷纷游来，底气猛然高涨。

他推开溪珉，把她推向水中的狼群。

“溪珉！”夸父高喊一声，他担心她的安危，双脚趟进河边的浅水区。

他伸出乌木棍，递给溪珉，试图把她拉上来。

农耍眯伸出手，紧绑的狼指套，尖锐的利爪，夺向夸父。

他弹跳灵活，攻速如闪电，退速如疾风。身材高大的夸父，不管是应招，还是攻招，行动有些笨拙，劣势很快显现。他本想施展巽手无形。怎奈脚蹬陷进淤泥，每挪动一步，非常艰难。

农耍眯的狼指尖，划破夸父的面颊。一条深深的抓痕，渗出殷红的鲜血。狼群嗅到血腥味，跟着农耍眯，欲群攻夸父。

夸父面临死亡威胁的关头，仍然不放下溪珉。他挥棍驱赶越来越多的马头狼，陷入层层包围。

“赤帝勿慌！”刑天、飞鹏冲入水中，分别近身到夸父的前胸后背。

两人贴身保护，分工明确。刑天对付农耍眯，苏飞鹏对付狼群。

农耍眯自恃在热溪河长大，根本不把刑天放在眼里。

他勾指示意外围狼群，把溪珉隔开，簇拥着进入河心。徇年、寒彻、离坎、沐春跳入河中，展开争夺。

霎时，水面上展开一场人狼混战。

他干瘪的狼首里，一对冰冷的烁目，突然垂下眼帘。

刑天正揣测为何意，只见他跳出水面，轻盈的身子，如蜻蜓点水，冲向他。

指头摘下源伦巾，指甲飞速抠向脖子。

“刑天小心！”云桑挥动鞭子，套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向自己。她要替身犯险。

农耍眯挣脱鞭套，始终不反击云桑。而是转过头，一味对抗刑天。

“云桑，这是男人的决斗，退后。”刑天明白过来。他脱掉身上的厚裾，抛向双蝶姐妹。只剩单薄零乱的青葛裾。当整个身子轻便敏捷，他一招溯水泅游，近到农耍眯身边。两人挥手，一招一式，看起来杂乱无章，其实在围绕各自的手腕抢夺。

刑天突然看出农耍眯的破绽，狼首假面虽然凶恶，在视线上，反而成了障碍。特别是后袭、侧袭，容易得手。他虎眼一笑，踩水着力，在温暖的水面，不断翻飞身子，专攻对方的弱点。

农耍眯眼见套指的优势，难以发挥。蓦然心生一计，朝河心岛游去。刑天见状，紧随其后。

追到河心岛，离溪珉只有一步之遥。农耍眯飞身上岸，套指捏住溪珉的脖子，干枯的狼眼，凶恶的眼神狠剜刑天。

“嘟噜嘟啦……”他说着听不懂的话。

言下之意很明确：“意思是如果再逼他，就杀掉溪珉。”

“别……”刑天急忙举手。示意不会上岸。

“放开她，换成本王……”夸父抵近上岸。他不顾群狼呲牙咧嘴，慢慢走近溪珉。

“赤帝，不要过来！”溪珉一阵感激，泣声道：“回去！”

“嘟啦嘟啦！”农耍眯大吼一声，指尖嵌入她的肌肤，脖子流溢着血滴。

夸父恍然明白，农耍眯毕竟半人半畜，不会手下留情。他担心溪珉的安危，停止前进。群狼围过来，有几只咬着他的厚裾，狼头兴奋摇摆。只待农耍眯一声招呼，将碎尸万段。

众人呆在水中，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惹怒农耍眯。空气中凝固着僵局。

“戈啦戈鲁……”一阵同样听不懂的话语，在天支营的河岸，大声呼喊。

霍康在族兵的搀扶下，涉足浅水。

他隔空农耍眯，继续语言交流。

“西眯西鲁……”

“后嘟后嘟……”农耍眯欢快回应。他松开溪珉，和狼群一道，果敢跳入水中，游到霍康面前。

霍康指着背后几十名族兵，他们抬着十来个藤筐。

卸下藤筐，族兵从里面拿出剥了皮的斑鼠肉，投放到水中。

狼群本来饥肠辘辘，见到斑鼠肉抛入水中，一拥而上，竞相抢食。

农耍眯摘掉狼首。耷拉在后背。一头蓬乱的人发，深邃的眼眸、阔直的鼻梁、绒须嘴唇，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跪倒在霍康脚下，脸贴泥泞，不愿起身。

“农耍眯，你起来！”霍康赶紧搀扶。农耍眯牵着他，不愿松手。孩子般围着转圈。

“他并非狼人，他乃五世子姜邗！”韵升终于认出他，一口气跑下河边，指着他腰际的龙吟螺：“你且吹奏几声。”

农耍眯不懂韵升说什么，不解地望着霍康。八年前，农耍眯被头狼驱逐，赶出狼群，饿得半死。幸亏霍康秘密把他捡回天支营。人兽之间，语言不通，却奇巧碰撞出属于两人的语言。他教他搏击术，掌握了不少生存技能。溪珉无意中窥见，阿壬不在的时候，她充当他的陪练。多多少少知道些狼语。

“各支各支……”霍康传声，顺手摘下他束腰的龙吟螺，递给他。

农耍眯握紧龙吟螺，凑到嘴边，在三孔中轮番吹奏。呜哇呜唷……

螺笛时而高亢，时而低沉。仿似大海的龙吟。笛风荡气回肠，犹如溟英重生。不错，是溟英丢失的孩子！

“姜邗世子！”韵升泪流满面。他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你四岁那年，戴着龙吟螺不知所踪。你的娘亲，因此一病不起……”

听韵升说完，霍康欣喜不已，把这段难以忘却的往事，在农耍眯面前，用力比划。

农耍眯似乎弄明白。脑子依稀记得：他离开娘亲，一个人走出家门，来到大山。饿了、困了，他昏睡在一块石头上。等他醒来，四周围绕着狼群……

“娘亲，溟、溟……”农耍眯断断续续，深目盯着两只狼套爪，烈山宫的回忆，渐渐淡忘。与狼母相依为命的记忆，却越来越深刻。

一只母狼，呲牙吓退准备撕咬他的群狼。叼着他的绸裾，来到一处山洞。它叼来一块肉，送到他手里……

农耍眯渐渐长大，狼母教他捕获猎物，教他融入狼群，如何在抢夺领地中，与对手搏斗。

狼母死后，他剥开它的皮张，套在自己身上，他要日夜相伴，报答它的养育之恩。

“他为何取名农耍眯！”云桑好奇问话，杏眼看着溪珉。只见她的眼眸，望向霍康时，一片深情。

“龙吟螺在鲛人部落，称之农耍眯。溟英教他笛曲，常常唤他拿农耍眯。”

“看来，他乃姜邗世子确凿无疑。”霍康想了起来：“刚开始接触，挂在嘴上的人语，配合着螺笛；农耍眯，农耍眯……”

谜底解开，韵升一把抱住农耍眯。

他抹着泪花：“这般喜讯，即刻禀告蚩尤，让你回归烈山宫。”

——

一个多月过去，农耍眯带着众人，跨过热溪河，搜寻狼谷的各个角落，也没找到还魂草。

“或许，还魂草只是传说，真实的样子，可能炎帝也没见过。”夸父身心俱疲，在草丛倒下身子，乌木棍枕着后脑勺。

“胡说，阿爹用还魂草治好过上金将！我见过，红花黄叶……”

说到上金将，云桑蓦然想起了北黎，还有弦卫。她瞄一眼刑天，他与寒彻、沐春、飞鹏等交谈甚欢。完全没有跟她在一起的拘谨。她的心中不免有些酸意。

她想坐在溪珉旁边，却见她与农耍眯，用手势比划，教他人言。而且，隐隐约约，她套出了一个地名——马颈凹。看得出，溪珉寻找还魂草的心，比夸父还焦急。

难道她想用还魂草，替霍康治病。五天前，她送阿爹、精卫去东海。

他和蚩尤的交谈，她听得一清二楚。霍康被姜尹浩密禁冰窟，强服蚀骨散。这种慢性毒药，平日与常人无异，每三月发作一次。一旦毒性深入骨髓，发作的间隙越频繁。最终骨头暴裂身亡。

一群人，走进狼谷，朝这边径直而来。随着急走临近，刑天、飞鹏看得清楚，微笑着站起来，大步迎上去。

姜明鲲穿着白厚裾，脚穿高筒兽皮蹬，飘逸的长发拂面，显得精神抖擞。

“哥！”“哥！”两人由衷轻唤。

“十七，逃过笑颜尽，身体反而结实了？”夸父挥手捅了一下姜明鲲的腰，指着身后。数十名族兵抬着藤筐，上面覆盖着葛布。他诧异追问：“此乃何意？”

姜明鲲笑而不语，身体不断阻挡夸父查看。

两人戏耍之时，寒彻飞步过去，揭开藤筐的蒙布。

十三只藤筐一字排开，姜明鲲亲手搬动三筐，里面装满食物。有狍肉干、碎鱼片、炒米……

他用手掩盖其中一筐，星目对着刑天调皮眨眨眼：“阿弟，可知这儿的密藏？”

“莫非是含妱姐的米糕？”刑天想起含妱，回味米糕的香气，不禁伸手抢过藤筐。

里面整整齐齐，码放三十多支竹筒。上面的卦纹刻痕，不用猜，出自炎帝之手。

“阿爹的离年米稠！”云桑取出一筒，拔开布塞，秀挺的鼻尖，嗅闻着醇香，满脸陶醉。她喃喃问：”“有谁知道离年米稠的含义？”

“离卦在八卦之中位列第五，此乃五年陈酿？”姜明鲲机智回答。

“正是！”

“哈哈哈，站着干甚，抢米稠啊！”夸父放下乌木棍，一把抱起藤筐，每人分发一支。

吃饱喝足，米稠的劲烈上来，大伙摇摇晃晃，沉浸在融洽的氛围。

夸父更是跳起西陵脚踏舞。赤脚踩地，踝骨的石制脚环，和着耳际的骨环，当当直响。

跳着跳着，他想起月鱼，教他的西陵舞，看着眼前这些朋友，为了帮他寻找还魂草，不辞辛劳，泪水模糊了双眼。

他高声道：“姜夸父有个提议！”

“赤帝且说……”周围异口同声。

“这里没有赤帝，没有论辈，我等义结金安如何？”

“好！好……”空旷的狼谷，呼应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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