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临洮奇族

夸父兴致高昂。他咬破左手中指头，血迹点在右手背。在众人面前酩酊移步。飞鹏明白，这是赤水结义的方式。他接着效仿，咬指滴血后，他站在夸父的上首，牵起他的左手。

姜明鲲、刑天、寒彻、沐春、农耍眯，徇年纷纷咬指，牵系一起。

轮到溪珉、云桑，在男人们的注视下，她俩面红耳赤，各怀心事。

想着喜欢的人，跟自己义结了金安，做了兄弟……云桑岂会甘休？

她结舌辩解：“我和溪珉，乃一介女流，焉能义结金安？”

“正是、正是……”溪珉连声附和，不管什么金安，女子结义的膜安，在她心里，只有霍康。

她俩不想结义，正合夸父的意。他对溪珉一见倾心，刚好就坡下驴。

“也罢，你俩既不情愿，姜夸父绝不勉强。”

姜明鲲趁机拉起溪珉，靠近农耍眯。蚩尤得知姜邗还活着，专程派他送来大礼。

“听霍康说，这几年，斑竹鼠急剧减少，狼群面临饥荒，蚩尤唯恐祸及黎人，特地赠送十筐肉干，让族兵发放下去……”

姜明鲲说完，示意溪珉对农耍眯比划。

“农耍眯替狼族谢过蚩尤……”溪珉比划一阵，感觉他的理会能力越来越顺畅。

最后，农耍眯抢过她的译语：“我会迁移部分狼群，远离人族，找到适存之地。”

“说得不错嘛，谁教的？”刑天、飞鹏简直刮目相看。两人拍着他的左右肩，啧啧赞叹他的进步。

“这些话，大多归功阿壬的教诲。”溪珉戒心凝重，黑溜溜的瞳仁，闪扑夸父。继续说：“狼群壮大，狼谷太小。与天支营争抢食物，频频发生。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众口追问。

“大部分狼群，迁至临洮！”

“临洮因水伴少青湖而得名。那里确有广阔的草场。可是，也生活一支奇怪的人族，六指黎！”姜明鲲对少青湖一带地形，了如指掌。

临洮水草肥美，食草兽遍地。适合马头狼的生存。他担心夸父为寻觅还魂草，把众人带向那里。六指黎因六指头得名。族源分支高黎，与外界不相往来。只知道，闯入临洮的人，不是被杀，就是残肢断膊。

可是，月鱼病重，作为好兄弟，岂能见死不救。

他挽着夸父的手，仰望他粗犷的面颊。

“兄弟，但说无妨！”夸父从他俊朗的星目里，看出一丝犹豫。知道有特别的话想说。

“寻觅还魂草，并非马头狼塚！听说六指黎夷术了得，我等何不冒险前往，叩求良药。”

夸父听得在理，可是，六指黎的残忍，简直不近人伦。此去求药，无疑自寻死路。他低下头，不敢看大伙的目光。因为，姜明鲲的一番话，仿佛是黑暗中的一丝火光，让众人看到希望，只等他开口。

“为了一个月鱼，置兄弟于险境，姜夸父颜面何存！”他直起头，郑重道：“临洮一事，勿须再提！”

“我等义结金安，有难同当，赤帝何必瞻前顾后。刑天愿首发临洮！”刑天抱拳，单膝跪地：“请义兄吩咐！”

夸父正想着理由拒绝，周围除了溪珉，扑、扑……全都跪下：“请赤帝进发临洮……”

“你等起来！”夸父喉头哽咽。扶一个个起身时，双手不停颤抖。

“好，这如山的恩情，姜夸父记下了。”

——

少青湖畔，积雪融化殆尽。枯黄的草场，一望无际。蛰伏了一个个雪月，灰狼、斑鹿、羚羊、黄狍……纷纷出动，饥不择食。

紧挨着湖堤的高岗，形似马头。马颈横亘在草场深处，延绵无数间草屋。

“前方便是马颈凹，乃六指黎居住地。”姜明鲲眼里闪着睿智：“我想把大伙分成两拨，一拨人由云桑领头，在临洮草场寻药。一拨人由我和赤帝，闯入马颈凹，找黎主求药。”

“进入马颈凹，算我一个！”刑天不加思索。他不知道还魂草有什么习性。但初春时节，盛开花朵的植物，并不多见。寻找到的机会，微乎其微。求药的希望，反而比较大。

“还有我！”飞鹏见刑天请求，唯恐轮不到自己，急忙站到姜明鲲面前。

“好，我正有此意！”姜明鲲点头应允，又移目寒、彻。

寒、彻对视一秒，兄弟俩竟然出现少有的分歧。

大头寒说：“六指黎分支高黎后，有一部分族群，迁到了越山溟水，成为越夷。这伙越夷骁勇善战，为抢夺领地，跟南黎多次发生冲突。大蚩尤健在时，便心生铲除之意。我若前往马颈凹，难免触动杀心。”

小头彻细眼眯笑：“两族同属一脉不假，越夷相距六指黎几千隶首，必定鲜有往来。何故触动杀心？”

“哈哈哈，彻啊，弟说服不了你。好吧，我等前往便是。”

“这般分工甚好，云桑、农耍眯、徇年、沐春、溪珉前去寻还魂草。”姜明鲲抬望天空，见天色已晚，他大手一挥，做个分开的手势，大步迈向马颈凹。

——

春风吹厉草屋，系在屋角的青色葛布巾，迎风飘扬。

一大群人，围坐半人高的石鼎，底座燃起的火苗，不断舔舐四周。随着清水鼎沸，扑鼻的鱼香，弥散开来。

一名头戴白鹭羽冠，身穿青葛裾的长者，右手的六指，紧握一把灰白的骨勺，他舀起一勺鱼汤，送到白须嘴唇，轻轻吹了一口凉气，再送进嘴里。

“黎主，滋味如何？”他的身旁，一位少年站起身，眼馋地看着长者的表情。

“少青麻鯝味美，只是清淡一些。族众尽可放心食用。”长者深凹的枯眸，环视饥饿的族人，满脸自责与愧疚。他叹息一声：“想我六指黎迁居少青湖，种稷牧羊，食物丰盛。传到我苏伦垲手里，何曾沦落到捕鱼为生。”

“黎主休要自责，越夷借住，时日短暂……”说话的人，体型敦实。满颊的浓须，努嘴身后一排排草屋。看着紧闭的苇门毫无动静，刻意压低声音：“越夷人生性多疑，我等小声一些。”

“苏芒，你且盯紧马头凹，防备外族进入！”苏伦垲凝聚白长眉，神色肃穆：“越夷借居暴露之日，便是六指黎举族灭亡之时！”

“黎主且放心，长子苏正其谨严防守，外族休想踏入马颈凹！”

“很好，若是有变，我两千六指黎兵，随时增援。”

…

湖堤拐弯，进入陡峭的上坡道。两旁的葛树，褪掉满目的树叶，光秃秃的树杈，偶见鸦雀筑巢。寒风萧瑟，无不透着凄凉。

望着坡下的草场，刑天的心，仿佛又回到北黎大草原。他忘不了弦卫的一颦一笑。他甚至幻想，倘若回到过去，他会竭力逗她开心，绝不让她哭泣。

“马头凹已到！”姜明鲲挥手，示意停步。星目环视两旁，挺鼻敏察潜在危险。黄石台受伤后，他变得更谨慎。六指黎在高黎，种族虽然单一，得益于少青湖畔水草肥美，提供丰富的食物，族群繁衍的人数可不少。湖岸数千隶首的地界，草屋随处可见。也是临近黎主竞相争取的对象。可是，黎主苏伦垲生性固执，归黎只论血缘。可他和高黎黎主苏冠，暗结仇怨。回归高黎不了了之。

“马头凹是马颈凹的入口，务必留意四周，提防六指黎偷袭！”姜明鲲嘱咐几人，在束腰的布囊，抽出三支蚌镖，暗暗攒在手心。

嗖嗖嗖…无数支羽箭，从两旁射出，密密麻麻的箭矢，象飞蝗。

寒彻躲避不及，身中数箭。好在二人佩带夷山护支甲，性命无虑。

“刑天、飞鹏，保护好赤帝！”姜明鲲着重强调：“倘若赤帝受伤，你二人便辞去将职！”

“遵命！”刑天、飞鹏交换个眼色。二人同时脱下外裾，站在夸父左右，不断挥舞裾袍，阻挡射向夸父的利箭。

“你等当本王乃泥捏之人否？”夸父推开刑天、飞鹏，提起乌木棍，疾风般冲入右边的树林。转眼间，一阵打斗声传来，陆续听到有人凄嚎。

刑天、飞鹏尾随上去。只见地面上，躺满被夸父打伤的弓箭手。

夸父趁胜出击，与五名现身的六指黎将，迎面交手。

其中，一名白裾少年，战技高超。他身体弹跳轻盈，一柄鱼鳍形长剑，使得眼花缭乱。

夸父初居上风，很快应顾不暇，被牢牢困在核心。

少年趁势飞上一人肩头，鱼鳍形长剑点指夸父喉咙：“还不束手就擒？”

“休要伤他！我等想求见苏伦垲黎主！”刑天眼见相救不及，虎眼一转：“请兄长禀告！”

“黎主岂能想见必见！大黑罴伤了我那么多族兵，苏正其怎可轻饶？”少年的浓眉绽开冷笑，他飞速掣剑一转，在夸父颈项划了道血口，以此回应他的鲁莽。

其实，凭夸父的身手，完全可以摆脱少年的点喉。眼下有求于人，容不得半点冒失。他甚至后悔，不该凭一时之气，打伤埋伏在树林的弓箭手。

“想见黎主绝非难事，若是打赢苏正其，我便放行！”苏正其言语中，狂妄之极。他把夸父推向族兵，用绳索紧紧捆缚，再慢慢踱步到刑天面前。

苏正其的装束，仍然有高黎人的遗风。白厚裾源自雪貂毛。长披的黑发，头顶的束髻，串链的白色亮珠，选自少青湖蚌珠。

他宽额浓眉。内双眼层，泽亮的瞳仁，天生狂傲不羁。

他的鱼鳍剑，为六棱握把。六指象是天然吻合，牢牢嵌入六棱中。

“刑天接受挑战！”刑天把外裾交给飞鹏，满是补丁的单裾在身，感觉身体轻盈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