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老兵不死,只是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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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洛丹伦王宫的大门外，聚集着上千名洛丹伦王国的退伍军人，他们一边高举着洛丹伦的蓝色双头鹰旗帜，一边举着“酬金或土地”的横幅。脱去了士兵的身份，他们现在大都是些失魂落魄的老农民，土地遭到了绅士、骑士和约曼们的攫夺。

如今这些人来到洛丹伦王城，在王城南郊用帐篷临时驻扎，并向高等贵族议会请愿，希望贵族议会能够慎重地考虑奥斯玛尔·加里瑟斯将军的提议，帮助他们解决生活问题，或者修改《服役认证法修正案》，尽快地支付所欠的薪金。

但是，加里瑟斯将军还是让他们失望了，高等贵族议会和国王否决了将军的提议。他走出了王宫的大门，朝着聚集于此的、曾经的士兵们发表演说。

“这不是结束，我的士兵们。”坚实的头盔下，将军的眉头与棕色胡须有力地扭动着。

“有些贵族议员们指责你们是愚蠢而肮脏的流浪汉，”加里瑟斯说，“哦，感谢圣光，阿拉索历2803年希尔斯布莱德攻防战的时候，2805年湿地进攻战役与黑石塔战役的时候，他们怎么不说你们是流浪汉？

还有些贵族议员抱怨国库没钱了。真他妈该死，2806年修建兽人收容营的时候、2807年雇佣那些整天只知道酗酒的矮人工匠的时候，那帮家伙怎么不抱怨国库没钱？”

有力的质问赢得了退伍士兵们的掌声，将军继续讲，“那些曾经身着盔甲、一同在军队里服役，却对你们的遭遇熟视无睹的人，简直就是军队的耻辱，因为他们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团结！

洛丹伦的军人是一支出色的战斗队伍，他们当中没有骗子。因此，与你们在一起是一种快乐、是我的荣幸。作为军人，我们有责任团结一致。

通常士兵们并不知道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只是治安官们在城镇大厅敲响钟声，镇长们高喊“为了洛丹伦”、“为了祖国”、“为了人类”，农夫们就在各个小镇的大厅里集结起来，就出去，拿起武器，直面巨魔或者兽人手中的利斧，有些人甚至分不到一套防身的盔甲；

而在没有战争的时候，他们就在家中劳作，承受所有的痛苦。

和平时期他们受苦，战争时期他们流血。

我的士兵们，当你们从大战中归来时，你们沿着国王之道行进，人数众多，步调一致，目标一致，目标一致，大家在前进时前后摇摆。你们是一个整体，整个洛丹伦的人都为你们鼓掌。

但第二天你们就被解散了。那些人却说：“你们见鬼去吧”。我向你们保证，”说到这里，奥斯玛尔激动地把头盔摘了下来，“你们一定会得到伱们应得的！”

加里瑟斯当即宣布，他要和士兵们一起在王城的郊区共进晚餐、一起在临时营地里过夜，直到所有合理的条件都得到满足。

与欢欣鼓舞的退伍军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洛丹伦皇家密探们却隐藏在角落的阴影里暗中密谋着什么。

“加里瑟斯这个家伙实在太过于嚣张了。”一个潜行者说。“他竟然敢当着这帮流浪汉的面讲这种话。”

“是的，这家伙已经不止一次地让国王陛下难堪了。”另一名潜行者说。“在第二次战争刚结束的时候，他就对安纳斯特里亚以及穆拉丁大使出言不逊，前不久又在达拉然发表暴论，引起了安东尼达斯的抗议，泰瑞纳斯陛下早就不想再看到他了。”

“以前我也认为他很嚣张。”皮埃尔说，“但现在看来，这位将军只是脑子不太好使而已——他居然会和那帮愚蠢而肮脏的流浪汉们共情。这帮不懂得法度的乡巴佬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安营扎寨，玷污我们伟大而光辉的王城？”

“以前是还在打仗的时候，他正巧善于使用战斧。但现在，不管他是狂还是蠢，总之这個家伙已经对国王陛下彻底没用了。”

“那么我们是不是正好把这个狂妄的家伙也给处理掉——”皮埃尔低声说，阳光下没有他的影子。

“最好利用一下那帮流浪汉的情绪，然后一举两得。”

“我们还需要一些地精炸药。你知道的，加里瑟斯这家伙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干掉的。”

“是的，就这样。伙计们，今晚见。”

.........

夜晚，退伍士兵的临时营地里。

“我们能拿到这笔钱吗？”篝火旁，有人小声地问，“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怕什么，战友们。”农夫索恩比爽朗地笑道，“加里瑟斯将军不是已经承诺过了吗？他会坚持不懈地在议会里帮我们说话的。”

“可是在今天召开的会议上，将军他——”

“别担心，伙计。”一旁沉默寡言的牧师萨哈特拉开口了，“即使加里瑟斯将军失败了，说不定我还能再想想办法。我在这里认识一些大人物。”

“小伙子。”索恩比用手指戳了戳萨哈特拉的头，“胡乱地吹嘘可不是一个好习惯。上次你向欧斯特治安官吹嘘说自己打得过兽族的剑圣，可要不是我们及时出现，你就没命了。”

萨哈特拉这个小伙子可不是什么退伍军人。索恩比知道，以萨哈特拉目前的年纪，第二次大战时准还是个小屁孩，没有人会让他这样的小家伙上战场。

这次到洛丹伦王城来参与集会，他们原本也并不打算带上他。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名小牧师却非常坚持要跟着一起来。

好吧，难道他的某个老师真在圣光教会里高就？不过即便如此，就连加里瑟斯将军都没法说服贵族议会，萨哈特拉的老师就更不可能了。

索恩比只是微微一笑，默许了萨哈特拉的吹牛行径，并没有放在心上。

我可不是在吹牛，萨哈特拉不服气地在心里说。而且我绝对打得过那个该死的黑石兽人剑圣，只是我没有带我的武器罢了。

然而就在这时，远方却突然传来一阵欢呼。

“加里瑟斯将军过来了！”

索恩比和他的战友们纷纷站起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可前方人头颤动，人声鼎沸，篝火的光芒只能照亮很小的一片夜空，到处都是兴奋喊叫的人群，这让他们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突然，一阵抗议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并引起了一定程度的共鸣。

“圣光啊，我已经没钱交今年的租税了。治安官说，我只能拿我的住房抵债。”

“谁来可怜可怜我吧，我还有老婆和四个孩子呐！”

“加里瑟斯将军，您来瞧瞧，我断了一只手臂——是被兽人的斧子劈断的。我以后再也没法种田，自力更生了。发发慈悲吧，我全指望那笔钱活下去。”

“我们只能蜷缩着住在这里，任凭寒风刺进我们的帐篷！”

抗议的言辞也越来越激烈。

“加里瑟斯将军，你明明几天前就向我们承诺过——可你什么也没办到！”

“将军，你真的把我们的处境向国王陛下反映了吗？”

“当然！士兵们，听我说！”加里瑟斯原本粗里粗气的声音在一片嘈杂的抗议中显得如此无力，“我在尽力地帮大家争取——说服那些议员们——很快大家就能——再给我一些时间——”

“骗子。”突然，一个极度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加里瑟斯的话。

“什么？！”奥斯玛尔·加里瑟斯惊呆了，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回应。

“耍两面派的家伙。”一个更加尖锐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你当着我们一套，当着贵族议会又是另一套！”

“他耍了我们！”

“议会的走狗！”

“打他！”

加里瑟斯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有两颗石子砸在了他的脸上。很快，场面变得愈加混乱，完全脱离了在场所有人的控制。

将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了和退伍士兵们更加亲近，他完全没有穿戴任何盔甲，也没有持握他的战斧。此时，他只能徒劳地以手掩面，以防被更多的石子砸中。

这时，在黑暗中，有几个人突然出现在加里瑟斯的身后，对他的后脑上狠狠地敲了一棍，还在肾和小腿上重重地踢了几脚，让毫无防备的加里瑟斯迅速摔倒在地。

没过多久，四周就响起了爆炸的声音，许多人都在爆炸中倒下，生死未卜。

“杀人啦，杀人啦！”

“将军倒下了！”

“将军死了！将军死了！”

“呸！”

“快跑啊！”

现场越来越狼藉，所有的人都陷入了疯狂，完全不知所措：他们有的朝着加里瑟斯冲来，试图检查将军的伤势；有的在爆炸四周倒下的人群中翻找，看有没有自己认识的同乡；有的则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

“他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农夫索恩比这下真的慌了，“将军究竟怎么了？快，我们去看看！”

然而，没有任何人能解答他的疑惑，附近所有的人都在胡乱地四散奔跑，他只能和他的同乡们艰难地向加里瑟斯将军的方向挤过去。

总之，几乎没有人关心“到底是谁引发了爆炸”这个最关键的问题。即便有少数聪明人试图封锁现场，高喊“不要惊慌”或者“是谁干的”，但也未能如愿。

于是，皇家密探们便借着夜色，混在四处逃散的人群中，迅速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后面的任务当然就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阿比迪斯将军、高级指挥官古尔乔以及阿比迪斯的联络员伊森利恩牧师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

果然，短短几分钟后，驻扎在王城的几个由贵族子弟兵所组成的旅，就迅速浩浩荡荡地开进了退伍士兵们的临时营地，营地里闪动的篝火为他们投下了巨大的阴影。

这些士兵得到的命令非常明确：这是一场别有用心的暴乱，暴动者谋害了战争英雄奥斯玛尔·加里瑟斯将军，因此所有参与者都必须被坚决而馋哭地蒸鸭。

“全员突击！”随着各位士官长(SergeantMajo)一声令下，装备精良的士兵们便朝着面前的暴民们亮出了明晃晃的屠刀，并且开始纵火烧毁这里的帐篷。

还留在原地的退伍军人见状，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然而现役军人却穷追不舍。一旦某个退伍人员被现役士兵追上，很快便会被撂倒在地，然后马匹狠狠地踏上几脚，直到血肉模糊。

当然，洛丹伦军方也是贴心的。他们简短地认真评估了蒸鸭的规模，并确认马蹄践踏不会导致任何人的死亡。

“Damnit(该死的)！你们究竟在干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年轻的牧师萨哈特拉已经气疯了，朝着几个现役士兵大喊大叫道，“马上住手，叫你们的长官过来见我，否则——”

不过很可惜，驻军可没有兴趣像农夫索恩比那样听他吹嘘。

“棕毛小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一名骑士冷笑着嘲讽道，“也配见我们的伊森利恩大人？”

几乎是瞬间，萨哈特拉面前这两名披坚执锐的骑士便对着他举起了手中的剑。

就在剑要落下的时刻，索恩比手疾眼快地一把将年轻的小牧师拽向一旁，这才让他逃过一劫。

萨哈特拉脑子里全是一片空白，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年轻的圣光信徒现在什么也不知道了。不过经验丰富的老兵索恩比倒是反应迅速，他知道不管发生了什么，当务之急都是赶紧从这里逃走。

于是，他紧紧地拽着萨哈特拉的肩膀，和同乡们一起朝着洛丹米尔湖一路狂奔。

萨哈特拉又惊又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跟随索恩比仓皇逃窜的脚步却根本没有停下。

直到跳进秋季夜晚冰凉的湖水里，确认后面不会再有追兵，所有来自斯坦恩布莱德的退伍老兵们才终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老兵不死，只是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