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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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成的圆脸上长着滴流圆的两只眼睛，配上他那些根根直立的短发，发怒或激动时，就像一只吊睛白额猛虎，确实有较高的辨识度。

“朱大成！我差点儿……没想到是你！”

“你上蹿下跳的，我看来看去，就是你啊！”

大成刚开始注意到方自归，没敢马上认，因为两年前方自归戴着一副粗边黑框眼镜，剃着一个光头，现在方自归的眼镜和发型都变了。直到方自归从前排窜到了后排，大成再仔细看，两道浓眉透着一股英气，肩膀宽得跟身高有点儿不成比例，这不是方自归是谁？

“十六铺码头一别，两年过去了啊！”

“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诶诶诶……四川队进攻了，我们先看球吧。”

大成本来是坐在后排的，与方自归重逢后，就跟着方自归走到看台的最前沿看球。

四川队扳平了比分，四川球迷整出来的动静更大了，似乎虹口足球场是四川队的主场。然而，球场内上海球迷毕竟是大多数，他们开始喝倒彩，再后来事态进一步升级，上海球迷开始骂人，四川球迷立即进行反击，而且变本加厉。

……

球场上两支球队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球场外两地球迷投桃报李，打街骂巷。中国首届甲A对骂比赛开始了。

说话老是用同一个单词比较无聊，两边对骂了一段时间，上海球迷开始进行创新。他们渐渐组织起来，整齐地呼喊：“噢——吃，噢——吃，噢——吃……”

“噢吃”是什么意思，四川球迷吃不透，包括已经打入敌人内部的方自归也搞不清楚。但“噢吃”肯定“噢吃”不是褒义词。四川球迷对“噢吃”的意思，在短时间内也无法细细研究，所以还是以不变应万变，以连绵不绝的“雄——起！”回应。

球迷对骂了一段时间，双方炽热的情感进一步升华，开始互相投掷矿泉水瓶。看台上比较干净，没有砖块之类的东西，也只能互扔矿泉水瓶，一时间场面混乱。

上半场结束的哨声，在喧闹中吹响了，川沪两队以1：1的比分暂时打了个平手。

球员们退场后，球迷们就可以专心致志地对骂和对扔了。此时，作为双方相互攻击的唯一武器——矿泉水瓶，就在不同看台之间做物理学上著名的循环往复运动。谁知道，球员休息了，保安没休息，为了终结矿泉水瓶循环往复运动的不雅行为，一些保安冲上看台，抓走了三个四川球迷。

保安出手，矿泉水瓶的循环往复运动就停止了。但是，大学生球迷们认为，循环往复运动必须双方配合才能完成，要抓人的话，没有只抓四川球迷的道理。于是，在物理知识相对较丰富一些的大学生球迷的领头下，场内的四川球迷开始整齐地大吼：“放人！放人！放人！”

夜幕降临了，氙气大灯打开，把球场照得如同白昼。

在连绵不断的“放人”声中，下半场的比赛打响了。

比赛重新开始后，四川球迷以大局为重，暂时放弃“放人！”，改吼“雄起！”，球迷们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球场内。

申花队不甘心主场平局的结果，下半场开始后向全兴队发动猛攻，全兴队这时改为了快速反击的打法。

第六十四分钟，四川队反击，几次传接配合后，刚入选国家队的姚夏突破上海队防线，创造了一个机会绝佳的单刀球。姚夏在奔跑中一脚打门，上海队门将一个侧扑把球抱住了。

虽然这粒单刀球没进，但这次进攻机会，甚至让四川球迷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谁知情况急转直下。几分钟后，申花队获得角球，角球发出来，范志毅乱军丛中一个冲顶……大学生看台离四川队的球门比较近，方自归眼睁睁看着黑白相间的皮球，飞进了四川队的大门。

又是一个定位球！

接下来的比赛，四川球迷声嘶力竭地“雄起”，可依然没能挽回败局。全兴队以1:2败北，从积分榜的第一滑落到第三，而申花队上升为第一。

比赛结束了，但四川球迷还惦记着那三个被抓走的兄弟。所以，上海球迷退场时，四川球迷拒绝退场，仍站在看台上整齐地高喊：“放——人，放——人，放——人……”

半小时以后，球场里只剩下四川球迷了。

四川球迷饿着肚子也不退场的原因，就是要求释放被抓球迷。这件事应该与警方交涉，但此时球场里，连交涉都找不到交涉的对象。

渐渐地，原来分散在各看台上的四川球迷全都走下了看台，汇集在球场上。原来空旷的足球场上，好一个乱哄哄不能收场。

一个四川球迷在人群中大喊：“不放人，不离场！”

人群中，有的人骂娘，有的人讨论局势，有的人盲目地走来走去，但愤怒挂在每个人的脸上。

大学生球迷汇入球迷大部队后，就完全走散了。

方自归扛着个大旗在人群中乱窜，大成则一直跟着方自归。方自归走着走着，遇见嘴里飙着“妈卖批”的汤胤，只见汤胤背着个双肩背包，额头上的“四川必胜”已经扯下来丢了。

看得出来汤胤的状态很不好，因为对骂、矿泉水瓶循环往复运动、球迷被抓，完全是汤胤计划外的，工大管理系学生会主席对于计划外的行为非常愤怒。

方自归走着走着，没看见余青和潘珍，这让方自归有些担心。

现场一片混乱。

后来方自归才听说，比赛结束后，全都部署到了球场外围，防止出场的四川球迷和守候在球场外的上海球迷发生斗殴。

警察不管，虹口体育场的工作人员也管不了。并且虹口体育场非常配合，球迷赖在球场上一直不走，比赛用的大灯就一直没有关。体育场的工作人员似乎很有经验，他们知道球迷不怕遭遇战，但是怕持久战。

走着走着，方自归又遇到了张虎。此时张虎已经结束在人群中的演讲，像方自归一样在场地里乱窜。方自归和张虎商量，是不是找到汤胤一起开个项目总结会，商量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张虎和方自归正说着话，这时有个工大老乡跑过来通风报信：“方自归，搞大了！”

方自归问：“怎么搞大了？”

听到这个消息，大成彻底毛了。

“啥子？！”大成冷笑，“要打老子们嗦。要得嘛。”

大成左右看看，把方自归的大旗拿过来，扯掉旗子，手脚并用，“嘁哩喀嚓”一通折腾，旗杆被断成三截。

大成拿着一截旗杆向空中挥舞了几下，发出“呼呼”的声音。

方自归一下明白了大成要干什么。

“日！”大成把一截旗杆递给方自归，“冲出去，跟他们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