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8 各奔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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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图书馆门口以后，方自归骑车划了一道圆弧，掉头回来，在人来人往的图书馆门前重新经过一遍。

自行车后座上的美丽姑娘，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微风轻轻撩起她的长发，两条胳膊缠绕在方自归的腰上，手里拿着一叠饭盆。方自归迎着风用力蹬着自行车，身体一左一右地微微摇晃。

在校园里，方自归和莞尔一直非常低调。过去，他们从来不在学校食堂里一起吃饭，从来不会两人骑一辆自行车在校园里招摇过市，上夜自习坐同一间教室，也很少挨着坐，往往是等夜幕降临了，两人去大槐树，或者熄灯了去教室。

但是现在，方自归和莞尔不再低调。

六分之一竟然迎面走来了，方自归有意让车轮在六分之一面前走个任性的S型，但是眼睛里又没有六分之一。

什么毕业季就是分手季，我们就是不分手，我们就是要在毕业临近的最后时光，高调宣示爱情，就是要在这个时候，向全世界宣示——谁也别想把我们拆开。别说你是六分之一，你就是百分之百也不行。

在校园里的最后时光里，有人看见方自归和莞尔在食堂里相互喂饭，有人看见方自归在球场上进了球以后，跑到场边跟莞尔接吻，不管不顾他身后传来的口哨声。随着酷暑的到来，又有人看见，莞尔首次采取工大特色的防暑降温法，也到篮球场上过夜，把她的席子铺在方自归的席子旁边。

拿到美商独资企业录取通知书，方自归只觉得出了胸中的一口恶气。没有了户口的限制，果然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找工作以来产生的那些情绪，有时候是失落，有时候是委屈，有时候是愤怒，有时候是焦虑，有时候是失望，有时候是希望，有时候是绝望，终于渐渐地累积成了现在的呐喊——爱情是不能被打败的，即便我农村包围城市去了苏州，Iwillbeback！

就在方自归职业道路的大反转发生后不久，国宝的剧情也来了个大反转。

国宝战胜史殊，留校了。帮助国宝实现这一目标的，是国宝毕业设计的指导老师肖宏图教授。

肖宏图是留德博士，虽然年纪轻轻仅仅是个副教授，却是系里重点培养的未来领军人物。肖宏图也是方自归毕业设计的指导老师，但他不喜欢方自归这种动不动以天下为己任的，高谈阔论的作风，就喜欢国宝这种少说话，多干活，一是一，二是二，老实巴交的作风。据说德国人除了希特勒以外，全是国宝这种性格，肖宏图在德国留学时大概受到了这种影响，对史殊这种只是口活比较好的学生更加不以为然，坚决支持国宝。

在国宝与史殊终极PK的时候，肖宏图甚至不惜与申蓉翻脸，可见肖宏图在德国不但学到了德国人的电气技术，还学到了德国人的一根筋性格。本来国宝寒假时已经和苏州电阻厂签约，天上掉下来一个留上海的指标，国宝就决定舍苏州而取上海了。由此可见，虽然苏杭是天堂，上海是魔都，人们一有机会，还是更喜欢去魔的都而不是天的堂。

老夏也来了一个大反转。

老夏在招聘会上第一次面试受挫，就宣布“不找工作，不投简历，不参加招聘会，不面试，没有兴趣去外地”的“四不一没有”原则。然而老夏不找工作，工作来找老夏了。老夏的这份工作，也跟他的毕业设计导师有关。

导师的儿子留学日本，他在日本的底层打拼多年后，被公司派回中国，就成为中国公司的高层了。这司初来中国，急需既懂技术又懂日语的复合型人才，可市场上工科背景的大学生通常只懂英语，日语专业的大学生通常没有技术背景，这种复合型人才在市场上很缺。导师与老夏渐渐熟悉后，突然知道老夏是过了日语二级的，如获至宝，立即推荐给了他儿子，老夏就被这家位于昆山的日本独资企业迫不及待地录取了。

老夏的老家经济发达，他完全不必为了一份工作背井离乡。可老夏因为厌恶面试，工作来找他，他就可以“不必奔波，不必操心，不必被用人单位挑挑拣拣，不必看面试官的屌炸天嘴脸，没有自尊心的伤害”，也是“四不一没有”，老夏就去了昆山。

小莫和阿远，此时也都落实了工作。

小莫实际上没有找工作，是小莫老爸给他找的工作。小莫老爸稍一用力，就给了小莫两个选择：政府某机关或工商局。小莫听说机关里处处有机关，觉得恐怕不好玩，就去了工商局。工商局好歹有个“工”字，和工大更般配一些。

阿远也是靠远在南昌的老爸运筹帷幄，搞定了工作。阿远如愿以偿拿到了黄表，进了上海的一家国营电缆厂。阿远怎样拿到黄表的，阿远没有在半夜谈时分享，反正阿远留上海这个结果，让室友们深深意识到，依靠复旦毕业的一对父母是靠谱的。

国宝的案例证明跟对人很重要，阿远的案例证明跟对爹很重要，方自归只遗憾跟对爹虽然非常重要，可这绝非人力可以穿凿的，也只能望爹兴叹。

至此，一零一寝室各位同学毕业后的去向尘埃落定，除兽、老夏和方自归，大部分同学都去了国营单位。与一零一的外地八大金刚比较，电十八的沪牌九大金刚就业形势更为灿烂。九大金刚中演技最好的席东海去了百货公司，球技最好的董刚去了大银行，牌技最好的胡晔去了地铁公司，补考最多的一个同学去了方自归没去成的通化开关厂，其它五大金刚，都去了当时大学生们趋之若鹜的外资企业。以此观之，在就业这个问题上，户口加持比佛祖加持还要厉害一些。

与一零一寝室的情况类似，一零二、一零三、一零四、一零五的同学们毕业后，没有散落全国各地，而是像一串明珠一样沿着共和国的海岸线，从青岛到深圳，从山东到广东，串起了东部沿海各大城市。由此可见，中国人并非一盘散沙，需要的时候，他们还是会朝着一个方向努力的。

所以，毕业后同学们没有各奔东西，而是各奔南北。

深入内地的同学，除了去长沙读研究生的丁丁，就只有女生鞠雪了。不过，丁丁去内地并不是去就业，后来丁丁博士毕业，还是又到了东部，在沿着共和国海岸线的这串明珠上，又增加了一颗。

四大美女之鞠雪回到内地后很快就成为内人，并且很快生了孩子，在河南沁阳一个职业高中当老师。冉红去了宁波的一个生产链条的私营企业。甄语因为是委培生，回了老家扬州的那家国营电子厂。而四大美女之朱斗妍的去向却出人意料，她竟然不回老家，令申蓉感到匪夷所思，因为朱斗妍的老家是王者之气扑面而来的——BJ。

李向红通过老爸的安排，去了杭州的一家建筑公司，朱斗妍就跟杭州一家生产电器元件的民营企业签了约。毕业一天天临近，申蓉觉得有义务关心一下麾下最得力的班长，把朱斗妍从幼稚中解救出来，于是有一天，申蓉就单独把朱斗妍叫到办公室，给朱斗妍最后一次机会。

“BJ、上海这样的城市，毕业生都挤破头想进去，你怎么却往外走呢？”

“向红不愿意去BJ，而且他去BJ也挺难的。”

“唉，你呀，太感情用事了。我劝你还是要再考虑考虑，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牺牲有多大，你有没有想过风险有多大？”

“我不觉得有什么风险。就算有，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你知道吗？以前上山下乡的上海知青，离开上海的时候豪情万丈，后来都后悔得不得了，都想尽办法回上海的。你还是太年轻，没有经历过。你……”

“去杭州又不是下乡。”

“你可要想清楚噢，派遣函、档案一发过去，就不能改了噢！”

“我想清楚了。”

“将来要是后悔了，你可不要在我面前哭鼻子。那时候哭鼻子也没有用了！”

朱斗妍沉默了几秒钟，坚定地说：“不，我不会哭鼻子的。”

申蓉和朱斗妍的这一段对话，朱斗妍在本寝室卧谈会的时候做了分享，后来也传到了方自归耳朵里。方自归心想，申蓉劝自己放弃莞尔，现在又劝朱班长放弃向红，难道这位大姐上辈子被媒婆坑过，这辈子就专心致志地拆散情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