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7 我们华人是很优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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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黄色的防静电环氧树脂地坪铺满了车间，一尘不染，反射出温暖的光。一条条SMT生产线上，机械臂忙碌地把各种各样的电子元件安装在印刷线路板上，生产线上各台机器的信号灯时不时闪烁，各条生产线的电子信息屏变换着数据。

方自归坐在一条生产线的主控计算机前，翻看设备的维修手册，发现文件里印着许多GM的标志，有些奇怪。GM最近几年都是世界五百强第一名，方自归在报纸上看到过，于是问身边的师父：“Jackson，为什么我们公司内部使用的文件上，会用GM的logo呢？”

杰克逊把维护手册拿过来一看，“可能少数Manual没来得及改。”

“我们跟GM有什么关系吗？”

“我们以前是GM的子公司啊。二十多年前建这个工厂时，我们公司就叫GMSingapore。后来零件部门从GM独立出来，才改成了德弗勒汽车系统。”

“我们为什么要独立出来呢？”

“老大们决定的事情，我怎么知道？”

这天以后，方自归对这个外观科幻的工厂就更崇拜了。知道这个工厂已经使用了二十几年，方自归非常感慨，因为这栋只有四层的楼，不管是车间还是办公室，里里外外，看起来都像是崭新的。

培训，就在这个欢乐祥和的盒子里面进行了下去，突然有一天，亚太区总裁和老卑召集九位苏州精英开会，通知大家，亚当已经被调离苏州工厂项目。

原来，老卑和亚当不和，亚当因此突然离开团队，让方自归既惊讶，又有些失望和尴尬。方自归对老卑和亚当的印象都很好，想不到两个人会内斗，才认识到在如此晶莹剔透的玻璃盒子里面，也有传说中黑暗的办公室政治，这次海外培训的培训内容，可真是够全面了。

母司对方自归说：“根据历史经验，工厂还没建成，上层就开始内斗，这工厂的前途是不会好的了。”

克司经过一番打探和推理，下结论说：“老卑和亚当以前是平级的经理，在苏州建厂老卑成了总经理，亚当成了老卑的下属，所以亚当不服。”

苏州工厂仅有的两个经理斗起来，按照官方的说法，是两人在新工厂项目上的一些观点不一致。比如老卑认为发往苏州的设备应该是ABC，亚当认为应该是CDE，亚当对自己的观点很坚持，因为他是生产的负责人，而老卑认为自己做为总经理，没有得到亚当的尊重，两人就开始斗。

让方自归略感欣慰的，就是觉得这应该不是阶级斗争。

亚当被清除出团队后，苏州工厂使用的设备也被确定了下来，全是些年代久远的二手设备，新加坡人叫中古机。中古机这名字，让方自归联想到黑暗的中世纪。方自归在新加坡的二手设备供应商那里，和师父杰克逊一起调试这些马上要发往苏州的中古机，确实有种即将被黑暗笼罩的感觉。

新来的生产经理叫陈顺风，大家一听他的大名，就猜测他是渔民的后代。陈顺风跟亚当的管理风格不一样，他不会像全盘西化的亚当一样坐在办公桌上，和下属一边分享他的饼干一边谈工作，而是喜欢坐在办公桌后的大班椅上，以一种权威的姿态出现在下属面前。

陈顺风一上任，就在他参加的第一次晨会上，展示了他的压迫式打法。

汽车行业质量体系有一个“持续改进”的要求，每天的晨会，就是持续改进的方法之一。这天重卡汽车音响的新加坡工作小组和苏州团队开晨会，顺风杀来了。当谈到某个生产过程的缺陷率时，顺风开始使用5W1H大法，追问那个新加坡的质量工程师。

5W1H就是连续问5个WHY和一个HOW，以期找到问题的根本原因并对症下药。这个质量工程师认为，顺风这个问题比较幼稚，所以对顺风咄咄逼人的5W1H不太买账，脸越来越红，脖子越来越粗，当顺风问到第四个WHY时，这工程师当着苏州团队的面居然毛了，翻出一本手册甩在桌上，不回答顺风的问题，说：“你自己看书吧，书上都有。”

这种情况，就好像顺风问为什么窨井盖是圆的，工程师回答是因为原因A。顺风又问为什么会出现情况A，工程师回答是因为原因B。顺风再问为什么会出现情况B，工程师回答是因为原因C。这时，导致情况C的原因，大概只有上帝才能回答了，顺风再问为什么会出现情况C，工程师就说：如果窨井盖是方的，你他妈又会问为什么不是圆的，你让窨井盖怎么做？它总得有个形状吧。

此时晨会的气氛很尴尬，然而，陈顺风仍然锲而不舍地追问已经拒绝回答问题的那个质量工程师，直到其他工程师围上来打圆场，这件事情才不了了之。

这次晨会，虽然陈顺风没能在重卡汽车音响项目上完成他的第一个5W1H，但是成功地向苏州团队展示了他的压迫式打法。

陈顺风横空出世后，苏州团队这些人感觉刮来了一阵逆风，但是陈顺风非常买老卑的账，这个团队的团队精神，基本上还是能得到保障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苏州团队即将学成回国，老卑和陈顺风在新加坡搞最后一次团建，请九个苏州籍员工再到东海岸吃海鲜。

这次吃海鲜的主菜是辣椒蟹，与上次吃的黑胡椒蟹做法不同，但用的螃蟹是一样的。上次克司以半颗门牙为代价，论证了大闸蟹和大海蟹的区别，这次克司老实了，再也不敢用牙咬蟹钳了。

克司的门牙崩掉以后，在后来的两个月里，一直是以1.5颗门牙的形象出现，特别有个性。克司之所以不顾国体，把这个形象在外国坚持这么久，不是他喜欢这种丐帮会员的造型，而是在新加坡补牙，很贵。

大家带了一堆方便面漂洋过海到新加坡填肚子，克司则坚持漂洋过海把自己的半颗门牙带回苏州修理，都可以算拉动国内消费，支持家乡建设。

就要离开新加坡了，大家在饭桌上聊新加坡，聊着聊着，说话有点儿漏风的克司问：“那边有灯光，好像是个小岛。那边也是新加坡吗？”

陈顺风道：“那个岛属于印尼。”

连母问：“印尼是不是也有很多华人？”

老卑道：“印尼的华人不多，只占印尼人口的4%。但印尼华人控制印尼70%的经济。”

纳德道：“印尼华人这么厉害啊？”

老卑笑道：“华人都厉害。华人在马来西亚只有三分之一，却控制马拉西亚90%的经济。”

陈顺风道：“菲律宾也一样，华人少，但是经济被华人控制。

老卑用毋庸置疑地口吻说：“我们华人是很优秀的。”

方自归非常惊讶，这是一个对他来说完全崭新的说法，这是一个颠覆了他很多年认知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