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5 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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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语披着白色的婚纱站在酒店门口，迎接一波一波来吃喜酒的宾客，有些疲倦地接受亲友们的祝福，突然觉得，自己嫁给萧良是不是有点快了。甄语上大学时对一切求爱都说“NO”，她能够在毕业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对恋爱和结婚连说两个“YES”，可谓人类的一小步，甄语的一大步。

后来甄语才知道，本班四大美女的另外三大美女，竟然比自己结婚还早。

婚假连着春节假期一起休了，甄语度完蜜月，三月份回来工厂上班，才听到一条已经在厂里传得满城风雨的新闻——电子厂要和一家美国公司合资了。

自从工厂要合资的消息传出来，厂里面就人心惶惶。一些年纪大的职工担心铁饭碗保不住，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但甄语暗暗觉得，对自己来说，这恐怕是个机会。

据说资本家是不养闲人的，甄语觉得，合资以后，至少自己不会再这样每天闲得无聊吧。对于电子厂即将发生的巨大变化，甄语乐观其成，然后突然有一天，厂长打电话叫甄语单独来自己的办公室。

“厂里面这些大学生，你的英语最好。”厂长说，“我们和外方谈判，需要一个英文翻译，怎么样，甄语，你有没有信心，在合资谈判中做我们中方的翻译？”

“有！”甄语回答得非常干脆。

韩不少拿着刚收到的聘书，从头到尾又读了第一遍，激动得双手微微颤抖，和他拿到丝绸厂那张月收入一百九十八元的工资条时的生理反应差不多，然而，心理反应差别很大。聘书上写明，这家做方便面的台资企业，给他的月薪是一千五百元。

韩不少半年时间吃了几百包方便面，早已经对方便面产生了严重的审美疲劳，因为他购买方便面的方式，都可以考虑从零售改为批发了。但是，去了这家方便面厂以后，很明显可以不再吃方便面了，韩不少对方便面产生了新的审美，并且立即向丝绸厂提出了辞职。

韩不少提出辞职后，劳资科长怒斥韩不少说：“才来了半年就想走，你把我们厂当什么？当跳板吗？我告诉你，如果你一定要走，就把你的户口退回河南！”

韩不少一晚上没睡好觉，思来想去，第二天就赶到即将放寒假的工大，找到了系主任奚首汇，把自己在杭州碰到的机遇和挑战，向奚首汇做了一个汇报。

“奚主任，劳资科长说要把我的户口退回原籍。”韩不少说，“可是丝绸厂实在待不下去了，每个月一百九十八，工资实在太低了。奚主任，我怎么办啊？”

“他们吓唬你的。”奚首汇说，“落户以后不能退回原籍的，不符合政策。”

“奚主任，那会不会把户口转回学校啊？”

“转回学校就更不符合政策了。”

奚主任给韩不少吃了一颗定心丸，韩不少决定回到杭州后，管它丝绸厂放不放，直接去方便面厂报到。

席东海看着会议室里贴出来的光荣榜，得意并且激动。春节这个月的每平米销售额冠军是大家电组，而每平米毛利的冠军是钟表组，综合评比下来，席东海独占鳌头，在商场正式营业后的第一次业绩总评比上，在十几个品类经理中，奖金排名第一。

凯蒙商厦的正式营业，正赶上春节。在曹家渡这样的地段开百货公司业绩怎么样，陈总在商厦开业前还有些悬心，经过一个多月的试营业，再看到第一个月正式营业的客流量和销售额，陈总放心了。

席东海负责的钟表生意，好得超过了他自己的预期。春节期间，席东海亲自站柜台，七天的法定假日还没结束，库存最大的几个流行款，竟然就已经卖断货了。

方自归看着贴片生产线主控电脑屏幕上那个不停闪烁的光标，脑海里浮上来两个字——完了。

光标在一片漆黑的屏幕上闪烁，始终跳不出那个熟悉而亲切的人机界面，因此，徳弗勒苏州工厂全厂停工。

SMT生产线的主控电脑是工控机，出现故障后，普通电脑无法替代。老卑和陈顺风亲自上阵，一通电话、电邮联系下来，才知道国内代理商和日本原厂商因为设备型号太古老，没有备件，只有让徳弗勒新加坡工厂支援一台主控电脑。

等电脑的那些天，整条生产线上的一大帮操作工每天你看我我看你，偶尔一起看看一筹莫展的方自归，方自归心里很不是滋味。等了一个星期，空运过来的电脑终于到了，生产终于恢复了。

停产一周没有影响到客户，因为苏州工厂投产后，新加坡工厂没有立即停产，原计划就是两家工厂并行生产三个月，苏州工厂才独立进行生产。但停产一周对苏州工厂有影响。纳粹德国的飞机是伦敦上空的鹰，而老掉牙的设备，成为笼罩在苏州工厂上空的一团乌云，谁都不知道也谁都担心，哪天这乌云里射出一条什么闪电，又有哪台机器趴窝了。方自归意识到，当初亚当考察了这批中古机以后，提出即便贴片生产线产能过剩，新加坡工厂也要再划拨一条旧贴片生产线去苏州工厂的提议，可能是正确的。

现在看来，最有可能造成苏州工厂失败的因素，就是方自归负责的这些中古机。如果苏州工厂不能按原计划独立，就是一种失败。如果苏州工厂独立后不能够做到准时交货，那就肯定是失败。如果能准时交货但发生了批量的质量问题，那也肯定失败了。

而让方自归更加郁闷的，就是周末也没时间去上海与莞尔相会。按照汽车行业的质量体系要求，关键设备必须在周末或假日停产时做预防性保养。在新加坡工厂，这种工作都是级别低一级的工程师助理做的，而苏州工厂还小，每个员工都独当N面，方自归还没有工程师助理，到了周末，方自归只好亲自保养机器，就没时间亲自保养爱情了。

老卑当然意识到了失败的风险，在出了停产一周的事情后，老卑和陈顺风闭门密谈，做出一个决定：贴片和自动插件生产线做出两周中间库存，这样只要那几台老机器每次趴窝不超过两周，就不会影响后道组装线的正常生产。

贴片和自动插件生产线要每天生产十二小时，并且春节期间也要加班，并且在设备不出故障的情况下，才可能用一个月的时间做出两周库存。加班生产的任务，就自然落在了方自归身上。

年初一方自归去上海与莞尔相会，年初三就不得不回到苏州加班了。坐上回苏州的火车，看着窗外被渐渐甩在身后的SH市区的万家灯火，方自归不无悲哀地想起一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三月中旬，两周库存终于跌跌撞撞地被生产了出来。

四月的月度运营例会上，评审了各部门的各项业绩指标，总体来说工厂运营正常。截止三月底，工厂已向北美发货一万多套，未收到任何质量投诉。等到日常业绩指标评审完，老卑说还有三件大事要和大家分享。

“第一件事，我们苏州工厂将按照原计划在这个月独立，新加坡工厂将停止生产HDRadio。”老卑说，“这意味着，苏州工厂的启动获得了成功，意味着从此以后，不允许我们犯错误。”

一阵沉默后，老卑接着说：“第二件事，苏州工厂将启动QS9000质量体系认证，目标是今年七月和新加坡工厂一起拿到QS9000证书，大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海量的工作，方自归心想，然后就觉得有些眼冒金星。

QS9000是ISO9000质量体系加上汽车行业特殊要求。苏州工厂是个连ISO9000基础都没有的新工厂，和新加坡工厂一起做QS9000认证，就好像一个学会了走现在要学跑，而另一个刚学会爬就直接学怎样跑了。

方自归觉得，老卑对事业的追求太疯狂了。

“这意味着，徳弗勒苏州工厂，将成为中国第一家获得QS9000认证的汽车零部件工厂，意味着我们能争取更多的订单！”老卑自问自答，然后把他的PPT播放到下一页。

这时，投影仪投出一幅照片，照片上，是一位中国政府的高级领导和一个老外握手。老卑看着这张照片若有所思，说：“而且，订单就要来了。”

陈顺风道：“上周，中美签订了在上海成立合资汽车厂的协议。”

一周前，中美两国的两家公司签约，按照各占50%股份的条件成立了上海通用汽车有限公司。这是中美两国历史上最大的合作项目，一时成为热点经济新闻，而方自归这段时间忙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没时间也没心思看新闻，所以并不知道这件事。

“对我们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机会。在全球范围内，我们都是通用的供应商。”老卑面带微笑，“据我们了解，上海通用年内就要为第一款车确定本地供应商，大家要做好准备。”

说完，老卑鼓励大家就他的三件大事自由讨论，大家各种发挥，甚至扯到了买地自建新厂房，购买新的SMT生产线等等大计。

纳德在会上感叹了一句：“我们徳弗勒很有远见啊！我们在中国建厂不久，通用就进来了，而且离我们这么近。”

老卑意味深长地说：“这可不是因为远见。我们在苏州建厂，是因为已经知道通用决定要进入中国了。通用要中国市场，我们当然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