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白福

钱塘城西，清波门，白府。

院外绿柳周垂，四进四出的大宅子，相传此宅百多年前，乃是宋仁宗时期江南六州首富的住宅。

整处宅子极为庞大，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

甬路尽头就是花厅，正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置着十方宝砚，还有一个黑色的大笔筒，筒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密密麻麻。

花厅两侧有四间房舍，两明两暗，后方则是后院。

后院花团锦簇，奇草仙藤苍苍翠翠，牵藤引蔓，累垂可爱。

右侧有一小池，岸边的蓼花苇叶，池内的翠荇香菱，郁郁葱葱。

池边有一座两人高的大假山，还有一个玲珑精致的小亭子，亭下四根石柱，雕龙画凤，鳞爪张舞，双须飞动，好像要腾空而去，极为生动。

后院转左，便是主人房，现下是白素贞的闺房。

其内四壁全用锦缎遮住，就连房顶也用绣花毛毡隔起，全屋都是粉红之色。

屋内陈设，都是女儿家闺房常用之物，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锦被绣衾，帘钩上还挂着小小的香囊，散着淡淡的幽香。

房内阳光充足，白素贞倚窗而立，看着后院嬉戏的两只彩蝶，良久不语。

小青站在她身后，此刻如同犯错的孩童般，局促不安，两手乱拧，不知该放在何处才好。

“青儿，我为报恩而来，你却对许相公那般说话，那我到底是报恩，还是报仇？”

白素贞外表柔弱，处事却极有威严，回家后只是随意询问，小青便不敢隐瞒，将威胁许仙之事和盘托出。

“姐姐，你是奉菩萨之命前来，那姻缘就是天定，何必磨磨蹭蹭浪费时间嘛，早日成亲不好吗？”小青回答道。

“师父说，一切皆是因果，一切皆有磨难。”白素贞目光朦胧，接着道：“欲速则不达，凡事顺其自然，水到，自然渠成。”

“老母总是故作高深，说些我听不懂的东西。”小青翻个白眼。

白素贞转身，斥道：“青儿！你越来越没规矩了，师父对我有成道之恩，你既然认我做姐姐，便该尊重她老人家，如若不然，你还是回清风洞修炼去吧。”

“姐姐别气，我下次不说就是了。”小青拉着白素贞的手，讨饶道：“我真的知道错了，别赶我走。”

白素贞没说话，只是看了小青一眼，随后微微摇头，但从神情上看，大概是已经消气了。

“来，姐姐这边坐，青儿给你倒茶。”小青将白素贞拉到桌边坐下，又饶有兴趣的问：“刚才在李府，你和许相公聊了那么久，在聊些什么？”

“随便聊了几句，我感觉……感觉……”白素贞露出难以启齿的神色，顿了顿，才垂首道：“我感觉他，好像对我没什么好感。”

“什么！？”小青噌一下站起来：“我现在就去教训他！”

白素贞抬头，黑脸看了小青一眼。

小青怏怏的坐下来，尴尬道：“习惯了，一时半会，不好改。”

“许相公谦谦君子，不为美色所迷，你教训他什么？教他做个登徒浪子？”白素贞道。

“不应该啊，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见了姐姐，即便不动心，怎么也该有些好感吧？怎么会这样？”

小青歪头想了好一会：“他该不会……该不会不行吧？”

“什么不行？”白素贞问。

“就是那方面。”小青凑到白素贞耳边，低声说了两个字。

“青儿……”白素贞尽显女儿家娇羞之色：“你又胡言了，许相公是大夫，怎会有这种暗病？”

小青摇头道：“大夫怎么了？能医人而不能自医者，不在少数，依我看，我们买些补药给他送过去，再不行就施点法术，总之让他硬气起来，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许相公看着挺柔弱，可我仔细观察过他，他虽不会武功，但身体强健，比普通人还要壮实不少。”白素贞道。

“姐姐真的看清楚了？全身都看了？”小青问。

“嗯，都看了，身体健康，没有你说的暗病。”白素贞回答。

“嘻嘻！”小青忽然抿嘴，贼眉鼠眼的偷笑。

“你笑什么……”说了一半，白素贞会过意来，脸刷一下红到耳根。

“看就看了，害什么羞？”小青大大方方道：“姐姐注定要嫁给许相公，你不止要看他，他还要看你哩！”

“不跟你说了。”白素贞起身，从桌边走到床上坐下。

“别啊，姐姐再说一点嘛，你们还聊了什么？”小青也跟着到床边坐下，一脸坏笑。

白素贞本不想再说，片刻后忽然想起一事，于是开口道：“他带我去见了那只小妖。”

“小妖？他袖子里那只？”小青道。

“嗯。”白素贞点头，将许仙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妙啊！”小青忽然拍手。

白素贞看着她，不明所以。

小青解释道：“姐姐，你肯定感觉错了，许相公不仅对你有好感，而且还想娶你呢。”

“什么意思？”

“要不然他怎会带你去见瓶妖？你刚才也说了，他姐姐姐夫都不知道呢，想来这个秘密，他只会与最亲密的人分享……这个人，就是姐姐你啦！”

“是这样吗？”白素贞有些不确定的问。

“肯定是这样。”

小青郑重点头，又说：“既然许相公不抗拒妖族，那我们要不要把我们的身份……”

“不要了，许相公虽与瓶妖关系不错，但也只是把她当做妹妹，我又不想做他妹妹。”白素贞目中露出憧憬之色。

“是，姐姐要与他同床共枕，还要……好好，我不说了。”

小青见白素贞似乎要生气了，急忙起身离开了房间。

………………

穿过后院，小青来了花厅，看着空无一人的大厅，道：“五鬼何在？”

嗡嗡嗡……

花厅大理石桌面上的笔筒荧光微闪，接二连三飞出来五只鬼。

为首者大概四十岁，蓝布长衫，身形瘦削：“青姑娘，有什么吩咐？”

“白福，姐姐喜事将近，怎么还有好几个房间没有装饰好？床都没有？”小青询问道。

白福解释道：“娘娘吩咐，未免将来法术失效吓到许相公，府内所有陈设，一律要用实物。”

“那就去买啊。”小青道。

“没银子了。”白福回答。

“哦？”小青眉头一皱。

这时另外四鬼凑过来：“没银子就去偷呗，街面拐角的王媒婆，金镯项链叮当响，想必家底殷实，去她家怎么样？”

“小小媒婆，能有多少银子？以后姐姐成亲了，使银子的地方多得很，咱们要偷，就偷把大的，一劳永逸。”小青笑嘻嘻的说。

“去哪偷？”

“县衙银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