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兄弟之间》

卢静的出现就像往慕家投掷进来的一块小石片，激起的涟漪正一圈圈荡漾开来，影响并搅动着家人们对向阳感情持有的立场及态度。

连一向从不轻易对大哥和姐姐个人事务发表意见的庭祖，知道卢静回到海口并重新找上向阳后，也很罕有地在私下特地找了向阳谈这件事。

庭祖是算准向阳在房间休息的空档摸到他门口去的，先是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大哥，我可以进来吗？”

向阳正坐在电脑前摆弄excle财务报表，头也不回地淡淡道：“都站到门口了，我能不让你进来吗？”

庭祖将门把手一扭，先将半个身体探了进来，窥视到向阳专心致志盯着显示屏的身影，随即像鱼一样灵活溜了进来，还不忘反手将门带上。

“你在计算餐馆的收支吗？”站到向阳身后，庭祖低头瞥了一眼屏幕，佩服问道。

向阳“嗯哼”了一声，视线始终锁定在屏幕：“我很忙，有什么长话短说吧！”

“难得可爱的弟弟找你聊天，大哥你就这副冷漠态度？”

庭祖卖萌调节气氛，迎来的只是向阳置若罔闻的无视，好在他早有心理准备，仍旧热情将手搁在向阳椅子顶部，主动拉近两人的距离。

“要是我没猜错，你也是为卢静的事来的？”

“猜——对了！”庭祖尴尬将“猜字”尾音拉长，想了想，觉得还是直奔主题更适合这场交谈，“一般男人早对那个女人避之惟恐不及了，大哥你怎么还答应和她出去呢？”

“那是站在你们立场和角度所进行的判断，一个个自以为是在替我设想考量，其实根本没人在乎身为当事人的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别这么说啊，大哥！”庭祖明显不赞同他这番论调，“姐和爸也是出于关心，毕竟当初可是那个嫌贫爱富的女人辜负了你，叫大家怎么能不对她心存警惕？”

“是吗？这个所谓的‘大家’也包括了你吗？”向阳点击鼠标的声音在房间显得甚是清晰。

“……”庭祖迟疑片刻，又试探地问了一句，“你想听真话么？”

“如果我回答不想听，那你今晚不就白来一趟了吗？”

“那我可说了。”庭祖要插手亦兄亦父的大哥个人事务，多少还是有些紧张，“我肯定是不情愿让那个女人当我大嫂的。”

向阳终于将手从鼠标上拿开，意味深长地望向庭祖，那张淡然的脸丝毫寻觅不到受到干涉的不快，即使如此庭祖仍被他看得有些慌张。

“干嘛？”

“你小子出息了嘛，有胆量管起我来了。”向阳非但没生气，甚至语气还带了那么一丝感慨，“但这真的不是你们可以置喙的事。”

“只要不是卢静，大哥你喜欢任何人我都没意见、都没什么问题，但那个女人真的不行！”

“为什么不行？是由于她当年抛弃我嫁了福州富二代么？还是你们认为我这么多年一直单着，就是受了这起事件影响？”

庭祖被问得答不出来，半晌才急切道：“既然道理你都知道，那为什么还……”

“因为这纯粹就是我的私人感情啊，庭祖！”向阳淡淡笑了笑，转身认真迎向弟弟视线，“这么多年来，我为了这个家改变了很多、也放弃了很多。”

“我是长子，也是长兄，既然老爸不争气，那我就只能靠自己去顾好下面两个妹妹和弟弟了，有时候自己苦一点、或放弃点什么，我从没把这些当回事。”

“但只有感情不行！只有感情，我想照着自己意愿行事、不去迁就任何人和任何事，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绝不勉强，就算一辈子单身都没关系。”

庭祖哑然。

已然成长为公关活动公司小组主管的他，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在阅遍职场浮沉与世事沧桑的向阳面前，始终都被当成大男孩看待与使唤，这是向阳第一次对他袒露心迹。

庭祖受宠若惊之余，又有种进退两难的棘手及无措。

平心而论，他并不想让向阳过于为难，但出于手足之情又看不得大哥在错误泥潭里越陷越深。

一想到向阳可能因为卢静再受一次伤害，他就无法坐视不管。

“大哥。”他嚅嚅问道，掩盖不住难以理解的神色在脸上蔓延，“你就真的那么喜欢她吗？”

“我曾经……很喜欢她。”向阳站了起来，左手一把环住庭祖肩膀，右手按上他的后背，推着他就往房间门口走去，“至于现在还喜不喜欢她，我不认为这是该对家人交代的事。”

“等等，大哥！”庭祖挣扎，“我话还没说完呢！”

他踹开拖鞋，急忙用双脚抵住地面，小腿肌肉紧绷、十根脚趾紧紧抠着地板，整个身体都顽强向后倾斜，试图以这种方式来抗衡向阳的推力。

“都提醒过你长话短说了，我没时间、也没心思和精力陪你聊什么情感难题这样的心事。”

然而向阳抬脚往庭祖的小腿一铲，转瞬就破解了他的顽固抵抗，还差点导致他的身体失衡，向阳便趁势继续将他推到房间门口，单手把门一开接着顺势将他推了出去。

“喂，大哥！”庭祖转身想要再度进入，然而向阳已从里面把门反锁，“你这就不够意思了，难得我想找你谈心的！”

他虽焦急不甘，却还得顾及左右将声量压低以免引来青唯或卫东，否则将会导致一场针对向阳的亲情包围圈在这晚诞生。

然而房间里头并没半点动静，庭祖才刚忍不住扒在门上专注静听，那扇铝门就“嘎吱”一声被霍然打开，让毫无预备的他身体一斜差点没朝着房间那头跌倒。

向阳单手从房里探出，一下就撑住了他的身体，另一只手则利落地将庭祖落在房间的拖鞋扔到他面前，待他稳住身形后，又反手磕了磕他的脑门。

“你什么时候养成这种偷听喜好的？”向阳戏谑道，“偷听对象还是自己的老大哥，再这样我可要拍下来发朋友圈昭示天下了！”

庭祖听出了大哥话语里的警告意味，他来不及解释，只想再争取些私聊的时间和机会，未料向阳旋即无情关上房门，径直将他拒之门外。

“我说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些？就这么把关心你的弟弟关在门外的吗？”庭祖悻悻然套上拖鞋，伸手想再敲门，想了想最后还是选择放弃。

这份担忧兄长却不得其法的心情，当他置身小超市购物时，毫不掩饰地传递给了晓彤母女。

“庭叔真的好关心你大哥啊，有你这样的弟弟，这个当大哥的不知道该有多幸福呢。”萱萱说话依然这般讨人喜欢。

“你真会说话。”他的手轻轻落到萱萱头上，缓缓摸着她的头发，看向她的眼神里有宠溺和欣慰，“要是我家大哥和姐姐也这么想就好了。”

他们没有血缘，却处出了父女般的温馨亲昵，晓彤默默看着这一切，忽地“扑哧”笑出声来。

“干嘛？”庭祖相当关注她的反应，立刻转过头看她。

“没有。”晓彤敛住笑意，“我只是觉得无论庭祖在外头多么独当一面，可一旦到了家人面前，却又会不自觉回到那个期待受到大哥和姐姐认同的弟弟角色。”

“有吗？”庭祖薄唇轻抿，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大概和我妈早逝、我爸当时又不顾家，我基本上是被大哥和姐姐拉扯长大的关系吧？”

“重视家庭是件好事啊。”晓彤由衷地说，“也不晓得将来哪个姑娘有这份幸运嫁给我们庭祖。”

他留意她用了“我们”这个措辞。

起初他确实高兴了一下，觉得自己被划入到她和萱萱的阵营中了，这么几年的付出终是有了认可，不过沮丧和失望的情绪随后便如浪涛般滚滚而来。

晓彤居然对他可能迎娶其它姑娘这件事表示了祝福，这让庭祖相当不爽，也让他意识到她所使用的“我们”这个措辞，也许仅仅是把他看作家人而已。

难不成直到现在，他在她心目中依然仅仅是个热心又友善的“弟弟”吗？

一股懊恼及抗拒自他心头窜起，看着晓彤不明所以迎向他目光的表情，他真想冲她减一句：“难道我就不行吗？拜托你至少也用对待男人的目光来看看我吧！”

这份源自心底的呼声在他脑海里强烈回旋着，乃至庭祖嘴唇都在徐徐蠕动，好几度他以为自己真的都快要喊出来了。

然而最后他只是很没胆量地应了句：“反正不是随便哪个姑娘，我都会娶的。”

他说这句话时，眼睛闪烁地注视着她，无比期望聪颖的她能从中解读出他就快压制不住的心意，可晓彤却浅笑着给他递来一片虾饼。

庭祖弄不懂她到底是否领悟到了自己这份心意，还是借此巧妙暗示她不想回应这个话题，这使得他随即陷入一阵郁闷，连送进嘴里的这片虾饼也显得嚼之无味。

但最艰难的是，他还得若无其事地嚼得脆脆作响，藉此隐藏自己那已然一团糟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