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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军接着与他的二叔刘海忠商讨,要求优先为客人准备宴席,至于院子里的人则安排在后面。
刘海忠一听到杨军要接待女方家人,立刻兴奋起来。
他知道媳妇出身不简单,背景深厚,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
他的最高职位仅是轧钢厂的厂长,从未遇到过像那样的大人物,能亲眼所见怎能不激动?
刘海忠大方表示毫无问题,甚至愿意让所有人站在庭院外面。
料理好宴请事宜后,杨军再次来到大门口迎宾。
此时,两个衣着破旧的男子出现在门口,他们像是父子关系。
年长的一人四五十岁的样子,头上围着羊毛头巾,肩披褡裢,褡裢鼓鼓囊囊的,不清楚包着什么东西。
另一位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由于常受高原阳光曝晒,皮肤显得黝黑。
他那憨厚的面庞一旦露出笑容,洁白的牙齿就显得格外耀眼。
二人站在大门口不安地看着庭院内部,相互打量,似乎在找人询问。
“两位是要来参加婚礼的吧?”杨军询问道。
对待每一位来访者,都不能因为他俩衣衫不整就另眼看待,谁家都有些落魄的亲戚。
年长的男子仔细端详着杨军,注意到他身穿干净的中山装,胸口别着一朵红花,因此鼓足勇气问道:
“你是……军儿?”
听到这个问题,杨军一时愣住,这称呼有些陌生,但却感到一丝亲近。
在场之人没有一个人会这样称呼他,连母亲王玉英也是叫“军子”的。
对方能这样直呼他的名字,必然是家庭中辈分较高的人,杨军回想了一下,不记得自己还有其他亲人。
于是他答道:
“我是杨军,您是……”
那人闻言立刻咧开满口黄牙笑道:“我是你二叔呀,你竟然记不住我了?”
杨军疑惑:“二叔?”
“当然,你还记得小时候,我还抱过你,那时你就是这模样。”自称杨军二叔的男子边比画高度边解释。
杨军绞尽脑汁,想不起有这样的二叔。
父亲曾提及他是家中长子,老家是山西的,但关于家中其他人,由于杨贵很少提及,杨军知道得不多。
随着他长大上学当兵,了解的家庭情况更是有限。
正困惑间,这个“二叔”忽然目光熠熠生辉,高兴地朝杨军背后挥动着手臂喊:
“大嫂!在这里呢,杨栋是我!”
这时,正开心款待女客人的王玉英看到有人对她招手并称呼她“大嫂”,不禁一惊。
定睛一看,她激动地说:
“小栋,你们来了?”
王玉英刚刚喊出“小栋”,立刻意识到不合适。
眼前的这位男士曾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但此刻他的两鬓已经布满银丝,挺拔的身影也显得有些驼背。
曾经青涩的单身汉如今成了子孙成群的老人。
王玉英叹息道:“你也老了,二叔。”
农村出身的憨厚面孔,刘海忠嘿嘿笑道:“嫂子,你这是哪里的话,二十年过去,人总是会变老嘛。”
“军子,快来,这位是你二叔。
“
王玉英赶紧为杨军介绍。
“二叔。
“
杨军礼貌地喊道。
杨栋满脸笑意地答应,迅速介绍他身旁的年轻人:“这是我们家的老二杨安国,有点呆憨,你们好好招呼一下。”
杨安国有些羞涩地喊了一声。
这里的“大妈”是一个特定的称呼,在山西省份里,与我们日常所称呼的姑妈或婶婶大相径庭。
在家乡的俚语中,只有自家人才能直呼“妈”,对他人则是称作婶婶。
一眼就能看出杨安国像是典型的农村出身,他羞涩地躲在杨栋身后,如果不是杨栋叫他说话,几乎让人误认为是位姑娘。
王玉英边领他们前往后院,边询问这一路上的情景:“二叔,您是什么时候到的?”
“我昨天下午就到了。
“
杨栋说着,但王玉英似乎不解:“您昨天下午到了怎么今天一大早就过来?”
杨栋看看二儿子杨安国,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笑道:“大婶子,我俩接了你的信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可从火车站到你住的地方,路实在不好找,我跟安国花了大半天功夫才来到这。
当时院门已经关上,我们不想打扰你们,只好在院子里借宿了。”
杨军听到这里一时惊讶,下意识脱口而出:“你们昨晚上露天待了一晚?”
仔细打量这对父子,破旧的羊皮大袄和粗布长裤,并不比普通人穿的暖和多少。
杨军感到难以置信,他们的遭遇令他赞叹他们是真正的勇士,竟敢在四九城寒冷的夜晚露宿街头。
实在钦佩他们的胆量,能在那样的寒冬之夜里坚持下来,可以说杨家列祖列宗都在保佑他们免于冻死冻伤。
杨栋并未察觉杨军微妙的想法,反而拍拍胸膛不在意地说:“那点小事儿而已,咱们那地儿才真叫冷,下了火车我和二娃子还在河边洗了个澡。”
杨军只能暗自感慨这位二叔真有种,能够面对严苛的生活境遇毫不畏惧。
不对……他在面对什么?
算了,这不是重点。
杨军确认这对父子在外挨了一夜后,料想他们肯定没吃过什么饭。
于是他回前院让傻柱熬制了一大锅羊肉汤,又拿了十个馒头回到后院。
一开始,杨栋父子还有些拘谨,直到王玉英假装发怒,他们才开始动餐具。
父子两人似乎饿得不行,两人一人抓起两个馒头撕成小块放入热腾腾的羊肉汤里浸泡,随后端起大碗狼吞虎咽起来。
二十分钟不到,一大盆羊肉汤连同十个馒头全部消失了。
看到这一幕,杨军和王玉英对视无言,简直是年代的画面。
这些年他们吃得足够好吗?合作社分得的那点粮食能撑饱全家吗?两个小子加上老少三代,哪怕只是一年半的口粮也到不了年底。
尽管很想再添食物,但杨栋坚决反对,他说白面馒头珍贵不易多吃,尝过滋味即可。
杨军也不再强求,只是先填饱肚子,长久的空腹状态需控制食量,况且接下来还需要吃正席。
(待续..)
=3D=3D=3D吃完饭后,王玉英关心起了杨栋家的近况,询问起爷爷奶奶的身体状况,还有粮食是否足够等生活琐事。
而杨军暂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安静地听着王玉英的问话。
在他们的交谈中,杨贵自离开家乡,在京城钢铁厂谋生后,极少回山西的故乡,后来与王玉英成家立业,定居京城后,回乡的次数就更稀少,然而,年年都会给老家邮寄钱款表达他的牵挂。
杨栋则一直守护在家乡的农村中,奉养双亲。
至今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大儿子杨安邦今年二十五岁,早已娶妻生下一对子女;至于见到过的杨安国则是他的小儿子,年纪十九岁,初中辍学后,成了队里的农用拖拉机操作员。
据他们聊天时所知,即便在父亲杨贵逝世后,王玉英仍坚持给杨贵的老家汇钱。
对于家里日益艰难的生活,杨军很难想象王玉英是怎么同时养育众多弟妹并照管远方乡亲的,即使有了梅梅实习工作的补助和他自己每月寄出的二十块钱,这笔负担依然繁重。
杨军凝视着王玉英脸上的皱纹,还有那深藏着坚毅的微笑,深深感到她是何等伟大的母亲。
此时,他真正感受到了家庭付出的所有辛劳以及沉重的母爱。
在那一刻,杨军暗自发誓要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也希望自己的亲人能够过好。
他抬手瞥了眼手表——接亲的时间已接近。
于是,与杨栋和王玉英打了声招呼后,他就带上了杨安国准备前往迎接新娘的队伍。
作为家中的一员,杨安国是这次迎接的重要代表。
在新建住宅区,杨军让杨安国拿着预备好的喜糖喜烟,两人走向外面。
一来到外边,他分发给了每一个载他们前来的好兄弟一条中华香烟,这是对使用他人车辆的一种回礼,有的以金钱回报,有的直接奉送烟酒表示感谢。
前几次,像智柱结婚时,就会分别给他们一包黄鹤楼烟及一大袋喜糖做为谢礼。
战友们笑着接过烟后,一哄而上纷纷钻进车辆。
杨军驾驶自己的车领头前行,后面则是七辆跟随的车辆。
二大爷站在院子里高处的台阶上,圆挺的大肚皮显得有些自豪,高声道出:“吉辰已到,去接新娘子!”
随着刘光明点燃五千响的鞭炮,噼里啪啦的炮火与浓重的烟雾相伴,车队犹如一条彩龙穿越胡同。
行驶途中,杨军趁此机会询问杨安国家乡的事,同时也为他简单介绍了京城的美好景色。
杨安国坐在车里略感不安,大大的眼睛不时地四下张望,他脸上露出惊异的神情,从未看过如此笔直平坦的街道、高耸入云的大楼,也无法理解为何一辆辆轿车如同群群的鸟儿般在城市中穿梭。
察觉到杨安国流露的羡慕之色,杨军随意问道:“想留在这里吗?”
他想都没想地脱口答道:“想!”但紧接着又连忙摇头道:“不行。”看得出他内心纠结有其他考虑。
杨军能体谅这个想法,并理解背后可能的原因:“我们一家人不需要隔阂,若你真的很想留下,我可以想想办法。”
杨安国低头思索良久,低声咕哝道:“并非我不想去,是我爹妈说大娘独自带着三个孩子很辛苦,不让增添你的麻烦。”
杨军告诉他不需担忧,“你若有心,我会跟二叔沟通。
只要你愿意,这里就是你的家。”看见杨军不是玩笑话,而对自己并未设防,杨安国紧张的心情逐渐放松。
“军哥,说实话,今天这顿羊肉泡馍是我一生中吃过的最好吃的大餐。
我从来都不曾真正饱食过。
我……我……真的是饿怕了。”说到这里,他的嗓音中充满感慨。
在说完之后,杨安国的话语变得哽咽,眼泪情不自禁地滑落。
驾驶中的杨军一边安慰拍打着杨安国的肩膀,说道:
“你还这么年轻,就这样说起一辈子的话了。”
“跟在我身后,从此再也不必担心挨饿。”
听到此话,杨安国脸上露出了笑容,用衣袖拭去泪水,露出憨厚的笑容,回答:
“多谢大哥。”
接着,两人便开始聊天讨论其他的话题。
很快,他们的目的地——军眷大院到了。
大门前并未像想象中那样热闹,两侧石柱上分别挂着红色的喜字。
简单与守卫打了个招呼,经过确认接待者的身份后,杨军带着一行人进入大院。
在那里,大院的入口停满了各种车辆,多数车牌上以“军”开头,每辆车旁均站立着一位身披军装的护卫。
这些大概率是各个的私人司机。
因为伊父在世时,是这些高级领导的上级,所以伊家在伊父母去世后得到了特别的关注,被视为他们家中的一员。
伊秋水的婚礼自然成为他们的头等大事,尽管简办,但他们还是全员到齐。
如果不是门口那两个大大的“喜”字提醒,杨军根本不会意识到这是一场婚事。
或许出于某些隐秘的考量,婚礼仪式被尽可能地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