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使命召唤

四十二号静静地盘腿坐在山峰顶部的一块巨石上，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山脚下的城镇。

街道上闪起的红灯和蓝灯越来越多，警笛声也逐渐连成了一片。从老僧入定状态下逐渐解脱出来的四十二号无悲无喜，他看着自己面前已经成了一片红色的灯阵轻轻叹了口气。

一天之前，这些灯还都是绿色的――绿色代表着那些执行任务的兄弟们仍然存活。而随着这些灯在十二个小时前同时切换为红色，他们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全球范围的大崩溃爆发。

整个计划其实并不怎么复杂，从大崩溃前就在积极修建的各种电气线路足够提供触发大崩溃所需的电磁波变化――只要通过遍布各个供电区块中的遥控稳压设备调整电路中的电压，并且以特定规律进行变化，就能够完成对供电线路附近的所有人类的大崩溃触发。

电磁变化能够激发大崩溃这种事情，四十二号一开始也有些不相信。尽管他对“神的召唤”这一描述并不怎么感冒，但要相信大崩溃其实是可以人工发动，并且其发动有精确的过程和前置条件……这个过程就让他感觉不舒服。

人类怎么能随意使用神的召回呢？

但从综合调查局里传出的消息写的明明白白――联合政府根据那研究组的数据进一步推算，成功实现了通过电力线缆触发大崩溃的目的。

联合政府和教团的关系一直有些微妙，这一方面是因为教团持续从联合政府治下吸纳信众所致，另一方面则与原体有关。

时至今日，四十二号仍然认为，原体是世间罕有的欺诈天才。

温格切克拉夫斯基是个彻头彻尾的倒霉鬼。他在自己的研究项目上倾注了毕生心血，结果好不容易熬过了大崩溃，信心满满的准备重新大展身手，却发现自己的研究方向全都被联合政府取缔了。

技术无罪论在联合政府和学术委员会的统治下压根就没有存在的市场，这些研究人员和技术人员出身的统治者深信，一个可能导致社会再次分崩离析的研究项目压根就没有开始的价值。

四十二号知道，原体为了让自己的生活恢复正常做过很多努力，其中也包括了推动建立学术委员会，试图分散联合政府对科学技术的审查权力。

但他还是没能成功的为自己争取到可以自由发挥的学术空间――学术委员会支持了联合政府的决定，原体遭到了可怕的背叛。

但原体欺诈的本事实在了得，他只用了一小会时间，就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独一无二的位置。

原体向刚成立不久的联合政府慷慨陈词，在细数过去数千年历史故事后，原体得出“结论”――任何政体想要长久维持下去，那就必须有一个稳定且持续存在的敌人或者说对手。

联合政府建立在大量人口死亡，人人都惴惴不安的基础上。而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只要联合政府带来了秩序和规则，那让普通人继续团结在联合政府周围的动力就消失了。

联合政府的存在有重大缺陷，它运转的越好，自己崩溃的速度就越快。

原体以此提出了要求――不如让他来筹建这么一个外部威胁。

无论联合政府如何优秀且目光长远，一个社会中总会有一批不满现实，反对政府的人物存在。让他们在社会里无处可去，总归对社会里的其他人是个威胁。倒不如给他们一个“去处”，让温格切克拉夫斯基建立的教团接收这样的反社会分子，并且慢慢消解掉这样的威胁。

明明蒙神感召建立了教会，但却用这样的方式获取了联合政府的信任，原体确实是个非常了不得的欺诈师。

为了取信联合政府，也为了保证教团不会被一口吃掉，原体还做了许多其他的安排。比如让三个最早诞生的复制体故意制造叛乱，随后加入到联合政府中为双方沟通信息。又比如通过其他手段渗透北美，甚至插手了火星登陆计划。

在四十二号看来，原体是一个非常矛盾的人。他对复制体残忍、对教团成员却很温和。他老谋深算，但在处理教团事务的时候又有些天真。他在研究领域极其自私，从来不许其他人参与。可在物质上又非常无私，教团里的资源他从来不多占，甚至自己还会贴一些进去。

四十二号有些恍惚，他摇了摇头，把自己的注意力从过去的事情里拔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也即将蒙神恩召，四十二号最近总是会不自觉地回忆起过往。

三十多位兄弟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大规模的蒙神恩召，虽然没能一口气把所有的人类都送回到神的身边……但这并不要紧。

计划也不是就到这一步而已。

联合政府几十年间倒是也没有一天到晚只顾着醉生梦死，他们每一天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大规模爆发做准备。从自动启动的各种拘束装置，到完全自主可控的全频道历史纪录片播放设备。联合政府在防控大崩溃领域做了很多，多到哪怕四十二号手握教团，也不可能彻底攻破的地步。

四十二号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在神无处不在，好在神的召唤不止一种手段。

想要让大崩溃把所有人都带到神的身旁已经不可能，但量子释能综合症却有潜力能做到这一点。

四十二号一直和教团最强有力的“内应”一起关注着陆沉研究组的进展，研究组的进展越好，他所掌握的重要资料就越多。而这些重要资料，为四十二号指明了一条匪夷所思但切实可能的路线。

大崩溃是量子释能综合症的前置条件，在大崩溃发作之前，任何人都不可能罹患量子释能综合症。只有大崩溃发作，并且从其中存活下来之后，量子释能综合症才有触发的温床。

大崩溃让患者神经系统内的所有锂原子外电子和遥远的某个费米子纠缠在一起，并且表现出向下旋转的特征。

让电子和遥远费米子进入纠缠态是需要许多能量维持的状态。而从大崩溃之后挺过来的普通人，体内的电子并不会马上接触纠缠态。那些电子一部分恢复正常，另一部分则仍然保持着纠缠态。

为了维持纠缠态，这些电子会吸收能量以维持形态。而它们最容易吸收到的能量，就是来自激发态氢原子跌落能级后，释放出来的波长121.6nm的紫外线。

这些光子原本的作用是在人体内进行短距离“飞行”，并且被其他处于基态的氢原子外电子吸收。氢原子的外电子吸收光子，由基态到激发态，再释放光子由激发态跌落到基态。

氢原子外电子的变化动态维持着人体内的平衡，但大崩溃后，那些试图维持纠缠态的锂原子外电子开始截取能量以维持自身，就会导致失衡。

这样的失衡在大崩溃刚开始的几年甚至十几年内都不会非常明显，在蟹状星云的电子潮冲击下，人体内稍微有些失衡也会被其他电子补上。

但随着整个太阳系逐渐飞出蟹状星云带来的电子潮，失衡开始变得越来越难以弥补――由此带来的结果就是量子释能综合症。

大崩溃不可能让所有人类都蒙神恩召，但量子释能综合症可以。人体变成巨大的炸弹，带走的不光是他们自己。

同时还有他们身边的人，朋友，亲属，同事，爱人……

这才是四十二号的目标――让量子释能综合症带走所有的人类，完成自己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