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上上下下打量好几遍,哈哈大笑,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笑什么。
终于笑完了,皇帝环视四周,大踏步离开,带走了卜鹤。
却留下一个内侍当着众人的面儿宣读圣旨:
“仙师卜鹤建立明堂有功,深得朕心,即日起,封为国师!”
说他郑重吧,圣旨内容是如此的随意,说他随意吧,非得下一道圣旨高调宣布一下。
那内侍在群臣愤愤的注视下,擦了脑门儿上的冷汗,行至秋东跟前,坚持说完最后一句:
“陛下言,即是师徒,您便每日随国师在摘星楼修行两个时辰,不得有误。”
这是先斩后奏了,秋东对着皇帝离去的方向冷笑一声:
“那他且等着去吧!”
他可没打算做个听话的好儿子,皇帝那种人,孝顺儿子有太子一个已经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了,再多一个他且没那好命呢!
皇帝根本不给群臣反对的机会,干脆利落离开,打了群臣一个措手不及。
这会儿一个个唉声叹气,臊眉耷眼的围着太子讨主意,可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想法子多劝劝陛下”亦或者“妖道着实可恶,罪该万死”。
这套说辞来回念了十多年,他们说的不烦,秋东都听烦了,难为太子还得好声好气一个个安抚他们。
秋东可没那么好的耐心,大声道:
“诸位大人,眼下朝中事务繁杂,桩桩件件都比眼前更要紧,南边儿旱了,北边儿涝了,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流民已经进入丰都城,影响诸位正常上朝的路了!
还是先紧着诸位手中要紧的差事去办吧,勿要在此蹉跎时光了!”
朝臣自然听出秋东是在讽刺他们,他们可不把这点嘲讽放在眼里。
若是陛下如此说,他们会瑟瑟发抖。若是太子如此说,他们会激动的辩解他们的不容易。可秋东如此说,他们只会来一句“殿下年幼,不知所谓”。
还得太子出面打圆场,替秋东给他们致歉:
“舍弟年幼,言语过激,还请诸位大人海涵。今日宫中事务繁忙,便不留诸位了,诸位请!”
朝堂之事无力的地方就在于,明知道眼前是一群能力平平的庸人,甚至是酒囊饭袋,可朝堂运转却离不得他们,因为从下面提拔上来的还真不一定有他们好使。
这帮人能在暴戾的皇帝手底下生存十几年,哪个敢说是真没能耐?
秋东和太子回长信宫的路上,宫人远远地跟在身后,长的仿似看不到尽头的回廊上只剩下兄弟二人,秋东才不满道:
“我看他们就是蹬鼻子上脸,逮着脾气好的欺负,您干嘛对他们那般温和?”
太子面上疲惫之色一闪而过,面对弟弟的质问,耐心教他:
“举凡是个人,承受压力的能力都是有上限的。父皇那般行事已经叫朝野内外人心惶惶,动荡不安了,若我跟着一再对他们施压,他们看不到未来,很容易崩溃。
你知道他们崩溃后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吗?秩序崩塌,届时于朝堂,于整个姜国又有何益?若我的温和能叫他们内心的惶恐有个发泄的口子,让他们发泄之后,继续对千疮百孔的姜国缝缝补补。
至少对姜国百姓而言,是一件幸事。”
秋东了然,太子真是个好太子,一心为百姓考虑。
但如今的姜国,只靠缝缝补补真的有用吗?
若只是皇帝昏聩倒也罢了,历代先祖们积攒下来的家底,够他霍霍几十年的,只要坚持到太子登基,朝堂势必会焕然一新。
但如今外面可是连着好几年天灾不断,今年大旱,前年大涝,再前年地龙翻身,就没一个好年景,地主家都没有余粮,人心动荡,还不知道明年会遇到什么呢!
太子好不容易想办法给国库添点进去,还没商议好如何精打细算,具体用在哪个刀刃上才好,就被皇帝大手一挥挪去求仙问道去了。
皇帝为了长生,可算是脸都不要了,自打发现太子能给他擦屁股后,行事更是肆意张狂。
满朝上下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朝臣的俸禄好几个月没发了,秋东和姐姐姜霜穿的常服袖口都磨出毛边儿了,节省下来的钱还不够皇帝大手一挥,让人从南边儿采购一趟上等的朱砂费用。
太子气的整夜整夜睡不着,秋东就陪在他身边,好几次秋东都想说:
“这样的父皇,这样的国家,还有救吗?”
然而此时此刻,太子望着才六月天就晒得枯黄的叶子蔫哒哒挂在树梢,空气闷热,偶有一丝风吹在脸上都是热乎乎的,厚厚的礼服穿在身上让人喘不过气,他还是坚定的对弟弟说:
“天下是我们姜家的天下,百姓是我们姜家的百姓,身为姜家子孙,生来就该负起这份责任,阿弟,任何人都可以放弃这个天下,唯有我们不能!”
秋东把手里的树枝甩出了破空声,烦躁的抹一把脸上的汗,全身都湿透了,感觉他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又累又饿:
“就因为我们姓姜吗?”
“对,就因为我们姓姜,这是我们的荣耀,也是我们的枷锁,我们得与这个王朝共存亡。”
如此沉重的话题,太子说的理所当然。
他说,姜家子弟,得与王朝共存亡。
“阿弟,兄长知道你心里没有那许多家国天下的大道理,也不把朝臣和百姓的存亡太搁在心里。
可如果姜国没了,我们是最不能苟且偷生,最没有办法苟且偷生之人。所以,即便是为了自己,也得拼命改变现状。”
秋东张张嘴,想说他并不怕死,如今这世道,与其窝窝囊囊的活着,不如干一票大的死了干脆。
但看着太子充满期待的眼神,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第107章亡国皇子
秋东成为国师弟子一事,着实让王后心惊胆战。
她很担心陛下今天能让秋东代他拜师,明天就能让秋东代他出家,可这些隐忧她无法对身边人讲,坐在织布机前思来想去,最终道:
“去唤二殿下来一趟。”
于是秋东才回寝殿用了点吃食,嫌弃的脱下厚重的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大礼服,就马不停蹄往王后宫殿去。
此时日头高悬,晒在人皮肤上毒辣辣的疼,宫人们尽量穿着轻薄的宫衣,挑着阴凉处走。王后体恤,正午时不叫做重体力的宫人当差。
秋东觉得他只要一出门,人就像蔫哒哒失了水分的咸菜,提不起精神。
放眼瞧去,道旁往年栽种的名贵花草已不见踪影,因为干旱,王后令宫人们想方设法节约用水,以期将水使在刀刃上,宁可用洗漱用水去浇菜,也不许用来养花弄草。
秋东觉得整座王宫虽然失了往年花团锦簇的华丽,却不显凋敝,反而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