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将已死！”
一声痛快至极的怒吼，响彻战场。
裹挟着六境法力的巨大声音，震得无数蛮骑短暂失神了一瞬。
绝大多数蛮骑都听不懂雍语，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可他们看到了那一轮从天而降的恐怖暗阳，听到了老万骑那一声充满了愤怒的绝望怒吼，听到了虚空中那巨大黑龙之魂仰天咆哮的痛苦龙吟。
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巨大悲伤在他们的心底涌出。
只是还没等这股情绪继续蔓延，一道仿佛撕裂神魂的莫大痛苦，便他们生生淹没。
几乎所有蛮骑瞬间张口吐出一口滚烫的热血。
原本滚滚如浪潮的强大气机，也在这顷刻间迅速衰落。
这是代价！
凝聚龙魂，气机连成一片，便是一体。
自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一刻，就算是听不懂雍语，他们也能明白过来。
‘是……是万骑长死了！’
只是尽管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可还是无人愿意相信。
只一个短暂的接触，甚至只是一刀！
强大到宛如神明的万骑长，怎么可能因此而死？
这不可能！
此刻因为神魂受损而七窍流血的一众蛮骑，依旧扬起了手中的弯刀，赤红着双目怒吼道。
“冲！”
“杀雍狗！”
座下战马马蹄翻腾，冲锋不止。
带着他们冲过了前方那一片被恐怖暗阳斩出的巨大沟壑。
这一刻的他们，无视了对面那雍将擎在手中的苍髯头颅，无视了四周那被波及碎裂一地的血腥场景。
眼中只有那些雍狗，只有沸腾不止的汹涌战意！
“果然是不开化的蛮荒之族，冥顽不灵！”
苍髯头颅被瞬间挂在了依旧在冲锋的辽东战马之上。
冯参手中镇辽长刀再斩。
瞬息之间，残肢飞起，失去躯体约束的热血，甚至在前方那一片的虚空中化作了一团团爆开的血雾。
千骑黑甲铁骑行进如风，从这一团团血雾中穿行而过。
手中镇辽长刀同样不断前斩，不断清除着阻碍自己前行的‘障碍’。
一息、两息、三息……
马上的黑甲骑士挥刀正酣。
座下的战马，马血也已经沸腾，呼吸间不断飘出灼热的氤氲白雾。
若是从虚空中看去，这一千黑甲铁骑仿佛这世间最锋利的快刀，势如破竹般迅速撕开了眼前的‘幕布’。
直至冲在最前方的将士，眼前骤然一空。
前方就是冠军城。
就是城门！
与他们过往有关战场的记忆不同。
这一场对阵冲锋，没有曾经冲锋受阻后的苦战与纠缠。
也没有预料中深陷重围的绝境厮杀。
有的只有前进！
‘什么时候那些蛮狗变得这么弱了？’
有将士心生疑惑。
恍惚间，竟有种恍如做梦的不真实感。
“痛快！”
只是那些口称‘痛快’的将士没想到，自己这话说完便听前方的冯参将冷声嘲讽道。
“痛快？”
“这就够了？”
听到冯参这话，身后一众将士稍稍一愣。
“参将欲要如何？”
“如何？”
冯参冷哼一声，“可敢随本将回去再杀一轮？”
他们本就是以寡敌众，万一出了岔子……
诸般念头倏忽转过，冯参身后一千虎狼忽然哈哈笑道。
“参将在前，我等随后！有何惧哉！”
他们只恨刚刚那一阵冲杀，时间太短，杀敌太少。
每个人分润到‘资粮’也是有限。
就这么返回城中未免太过不甘。
听着将士们话语间透露出的迫不及待之意，冯参大笑出声。
“善。”
随后没有片刻停留，手中缰绳一引，便再次拨动了座下马首。
“随本将来！”
这一次李靖那厮倒是没有再在他耳边聒噪，似乎默认了他的选择。
这让冯参不免心中一乐。
‘懂事！’
……
刚刚的那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一個冲锋之下，六境大能的万骑长，被对面雍将一刀斩首。
只几个呼吸，十倍于敌的万骑军阵便被那一千雍骑生生杀穿。
远处观战的蛮骑大阵，那些刚刚还肆意嘲讽对方的蛮将全都脸色僵硬，陷入了沉默之中。
等回过神来后，有人震惊于那一千雍骑的恐怖实力。
有人则在咒骂那老万骑的老迈无能。
可很快便有人惊呼出声。
“快看！那些雍狗回军了！”
视线中，本该趁着后续万骑尚未赶来的机会，直接返回城中的一千雍骑，竟然在杀穿了万骑大阵后，于冠军城下拉出一道陡峭的弧线。
再次迎着呼啸的北风，面向了他们。
‘他们要干什么？’
这一刻，有蛮将心中困惑。
可这份困惑转瞬就有了答案，因为那一千雍骑在调转了方向之后，没有任何的滞留，竟然再次向着前方发起了冲锋。
“雍狗！他们怎么敢！”
纵然他们前方那一个万骑如今已经陷入了群龙无首的混乱之中，可别忘了在这之后，还有一个万骑同样已经近在咫尺。
对方这般举动，无疑是根本没将他们乌丸一族的勇士放在眼里！
这种近乎赤果果的羞辱，让不少蛮将心中怒意勃然，恨不得抽刀策马上前，让那些目中无人的雍人好好见识一番他们乌丸部的武勇与强大！
“博日列！杀了他们！”
博日列是那个后续赶去的万骑长。
他们就不信了。
那雍将在杀了他们一员大将后，还能故技重施，再他们一名万骑长！
“杀了他们！”
一道道裹挟强大法力的怒吼，响彻战场。
让那后续赶去的一万骑瞬间加快了奔行的速度。
可相较于他们，那一千雍骑距离那片厮杀的战场中心，明显更近一些。
一千虎狼急速奔行，很快便缀上了那个群龙无首的万骑尾巴。
“杀！”
随着冯参那一声颇具魔性的大笑，厮杀很快便在无数道目光面前再次展开。
毕竟众所周知，战场之上的败兵、溃兵，在失去完整的阵型庇护之后，面对敌人的追杀，便如同待宰的猪羊。
毫无还手之力！
只是这一个万骑能被用来充当前锋先军，不是没有理由的。
可除了少部分吓破胆的人，近乎本能地策马北逃。
剩下的大部分蛮骑竟然强忍着龙魂被破，神魂撕裂的痛苦，咬牙拍马回身。
“长生天在看着我们！”
“让这些雍狗看一看我们这些苍狼子孙的武勇与荣耀！”
“死战！”
死战的根本，就在这个‘死’字。
等到后续那个万骑赶来，那他们的死，就是有价值的。
“死战！”
听着那些蛮狗双目赤红的嘶声怒吼，饶是身处位置不同，可身处军阵中的李靖还是忍不住感慨一声。
“好勇士！”
可冯参却没有李靖这么多感慨。
望着前方那些视死如归悍勇杀来的蛮族铁骑，冯参扬刀冷笑。
“踏平他们！”
话音落下。
寒风呼啸，马蹄奔雷，腥风血雨。
一千虎狼如入无人之境，肆意纵横。
一片又一片高呼死战的蛮骑，被那不断亮起的刀罡生生从这片天地间生生抹除。
这一刻战场的惨烈与血腥，就算倾尽文人的笔墨，也无法完全阐述、形容。
正居于城墙上观战的韩绍也是如此。
而今日这场‘小规模’战事的烈度，便仿佛一夜间跨越到了热战时期。
随着高阶修士的出现和下场，普通士卒的性命已经真的跟草芥一般。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仿佛机枪突然出现在了战场上，一旦扫射起来，往往一死就是一大片。
现在他唯一庆幸的是就目前而言，这方世界的战争上限也就仅此而已了。
念头倏忽转过间，韩绍望着下方那一千陷阵后营将士。
此时战场的上空，随着那些蛮族骑军的不断死亡，一团团血雾不断升腾于空。
如今已经在那空虚之上凝聚成了一片常人看不到的浓厚血云。
不出意外的话，等到这些将士归营之后，修为必然会短时间内拔高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
虽然不至于直接追上那三百老卒，却也能将二者差距拉近不少。
‘这李靖啊……心思就是多……’
韩绍摇头失笑，却也因此没责怪于他。
人都有亲疏远近。
陷阵营是韩绍最核心的本部兵马，李靖有所偏向也是正常。
一旁的赵牧看着下方战场逞威的冯参，心中要说不羡慕肯定是假的。
但担心也是真的。
“侯爷……要不让他们适可而止？”
战场之上的局势瞬息万变。
一旦冯参那厮上了头，自己丢了命事小，让侯爷丢了面子才是大事。
只是韩绍想也没想，便摇头道。
“本侯相信他。”
除开有李靖隐于阵中把握局势外，冯参这夯货今日的表现，也给了他不小的惊喜。
那一出有如羚羊挂角的临敌变阵，看似凶险，甚至有几分巧合的意味。
所以对于他这番作为，韩绍的评价也很清晰。
‘是个忠心的。’
心中感慨一声，韩绍目光不离下方那片惨烈战场，神念扫过身后赵牧以及平日里存在感更弱的齐朔。
想了想，韩绍又道了一句。
“你们都是本侯的起家老人，皆是本侯之肱骨，跟其他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你们可明白？”
听到韩绍这番突如其来的话，赵牧还好，心中感动了一阵，便点头表示明白。
而齐朔却是心中一震，知道侯爷这话其实是对自己说的。
所以略微沉默了一阵后，便躬身说道。
“侯爷，齐朔明白。”
韩绍闻言，颔首道。
“有些事情不要急，本侯的为人，想必你们也知道……”
“当初在战场上不会抛下任何一个人，今后也不会。”
韩绍这话说得极为直白，却直达齐朔心底。
齐朔心中一阵微颤，思绪似乎一下子回到了那一场延绵数月的草原风雪中。
一贯油嘴滑舌的他，张了张嘴却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嗓子眼一般。
片刻之后，才涩声回了一句。
“侯爷放心，齐朔的一切，包括这条命都是侯爷给的。”
“为侯爷大业鞠躬尽瘁，齐朔百死不悔！”
听到这话，韩绍失笑。
“不要轻易言死，要活着。”
“活着与本侯共享富贵。”
“否则……本侯会孤单的。”
自古称孤道寡者，皆是孤家寡人。
韩绍也不知道自己这话，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但最起码此时此刻，他是发自肺腑。
不过听闻这话的齐朔却是心神颤动，深深作揖。
“唯！”
韩绍点头笑了笑，便不再多言。
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下方的战场之上。
视线中，那一千陷阵铁骑在冯参那头猛虎的率领下，于战场之上纵横肆虐。
“雍狗休得放肆！看某家斩你！”
沉闷且密集的马蹄声中，一万后续蛮族铁骑终于赶到。
只可惜他们终究还是来晚了。
就在他们奔行的这十数息间，那由老万骑统领的万骑已经被彻底打崩。
虚空之上的黑色龙魂，此时龙首断裂，身上原本威武的龙鳞也是片片凋落。
随着最后一方悍不畏死的蛮骑被恐怖的刀罡淹没，那由他们精气神汇聚而成的真龙之身终于在经过一阵痛苦挣扎后，轰然炸开。
只剩那头狰狞凶悍的睚眦于虚空之上昂首嘶吼，发出了胜利者的咆哮。
而居于睚眦军势之下的冯参，手中镇辽长刀依旧雪亮，嘲讽大笑。
“废话真多！”
“来！杀某！”
战场之上，强则生、弱则死！
言语是无法左右强弱与生死的！
刀锋之下。
决胜，亦决死！
盛怒而来的那一骑蛮族万骑长博日列同样也是如此。
不过此刻的他已经吸取了老万骑的教训，那一路奔行的路上，他就已经提前凝聚出了龙魂。
此时甫一踏足战场的他，浑身的气机便是巅峰鼎盛状态。
一刀斩出，虚空中之上巨大的黑龙真形咆哮应和。
瞬息之间，几乎将四周天地之间的元气全都鲸吸一空，汇聚于刀锋之上。
恐怖的刀光仿佛一道亮于白昼的璀璨星辰，坠入人间！
“死！”
一声怒喝，震天撼地。
刚刚那雍狗一刀斩杀老万骑，现在他博日列也要这般斩了这厮！
如此才能洗刷此獠加诸在他乌丸勇士身上的耻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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