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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大队掉下来的俩飞行员怎么样了?”
“汗毛没掉一根,我们陆军把他们当宝贝旮瘩一样,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罗贝尔对着冻得发红的手哈了一口气:“气越来越冷,又到冬了呀。”
“来苏联两年多了,还没习惯吗?”
“这里明显比莫斯科冷。”
“只是一股寒潮罢了,等过了这两,温度还能再回升一些。”在前面深一脚浅一脚开路的卢申科回头看了罗贝尔一眼,“莫斯科是大陆性气候,列宁格勒是海洋性气候,又受北大西洋暖流影响,虽然列宁格勒纬度更高,但不比莫斯科更冷。”
“但是这大风是真吹得我难受。”
“现在还算好的,今年一月份我们打破包围圈的时候,那气才叫要命呢,我一个苏联人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那个时候,我们还在加班加点地搞适应性训练呢。”
“新来的法国飞行员适应得挺好吧?听有不少人拿了红星。”
“总体还算顺利。”话虽谦虚,但罗贝尔语气中的自豪是怎么都遮不住的,“目前我们大队一共损失了20架飞机——当然算上今这俩就是22了,总共击落敌机61架。很多战友已经拿到了红星和列宁,阿尔贝特和克洛斯特曼甚至已经在冲击苏联英雄了。”
“你呢?你不是早就在冲击金星了吗?我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听到喜讯?”
“唉,库尔斯克战役结束后,我就被我们大队长摁得死死的,几乎很少升空作战了。”
“怎么会这样?”卢申科惊讶地停住了脚步,“因为和苏联人关系太好而受到排挤了吗?”
罗贝尔连忙摆手:“不不不,明面上的原因是我作为指挥官不应当自险险境,实际更多是我老爸。万一我被杀或者被俘,他们既担心遭到我爸的排挤,又担心德国人利用我的身份大做文章。”
“斯大林同志还有一个儿子被俘了呢,另一个儿子不照样继续在前线拼命。”卢申科顿了一下,又问道,“他这么搞,你战友就没意见?”
“他们我是指挥官,本来就应该少上……”
“哦,我明白了。”卢申科立刻将罗贝尔所受的“保护”与自己部队里的情况联系了起来。在步兵营里,那些活过了一年的“老兵”有约定俗成的少执行危险任务的特权。
这一习俗跟霸凌新兵没有太多关系,只是很少有老兵能在一线呆一年还全须全尾,能做到的要么有一肚子鬼点子,要么就是纯纯的狠人,大伙因此对他们特别尊重罢了。
更何况让这些老兵平时少执行危险任务,未尝没有好钢用在刀刃上的心思,指挥员可不放心把那些极为艰巨的任务交给新兵。
这么看来,这种权利与义务倒确实公平。
“不得已,我只能私信我老爸求助了。我通过走后门来不走后门,是不是很扯淡?”
“确实有点离谱。”
“信是八月中旬寄的,估计回信也快到了,等这事一解决,我就继续冲击金星。”
卢申科本想劝罗贝尔接受战友的好意,但转念一想,罗贝尔肯定不能忍受坐视战友拼命,于是劝告只能变成了祝福:“那就祝你一切顺利吧。”
二人在烂泥潭中艰难地跋涉了十分钟,终于抵达了营部,两个跳伞的年轻飞行员也都在营部,正乖巧地坐在一身煞气的营长对面。
“啊,咱们的大翻译家来了。”营长沃伊诺维奇大尉起身迎接二人,两个飞行员也一同起身。
沃伊诺维奇看到罗贝尔胸前的勋章后,冲着他咧咧嘴:“上午好,飞行员同志,这俩法国飞行员俄语太差了,几乎就是完全不懂。”
“我会督促他们好好学的,大尉同志。”罗贝尔笑着同沃伊诺维奇握了手,“感谢您对他们的照顾。”
“哎哟,你的俄语好!可你不光得让他们学俄语,还得让他们学着穿靴子,你看看他们现在这样儿。”
罗贝尔循着沃伊诺维奇的目光看去,只见烂泥巴都快糊到两个法国飞行员的膝盖了:“这个用不着我劝,他们以后肯定就愿意穿了。”
几人在狭窄的营指挥部里坐下,罗贝尔将几罐飞行员专供的炼乳和牛肉罐头送给了沃伊诺维奇和卢申科,沃伊诺维奇则高胸开了一瓶营里的伏特加招待法国飞行员们:“今气冷,你们多喝点。”
稍微泯了一口酒,沃伊诺维奇便好奇问两个法国飞行员为什么要把飞机往拉多加湖里开。
罗贝尔解答了他的疑惑:两个飞行员在返航途中,看到四架德机正在围攻两架巡逻的拉-5,于是便申请前往支援,最终成功驱逐谅机,还击落了其中一架,但两人也让飞机油料见底,最后只能选择迫降。
沃伊诺维奇这才恍然大悟:“他们可真是命大,把飞机开到拉多加湖上去,最后还都有惊无险地跑出来了,现在湖上那层薄冰走人勉强得很。”
“飞机卡在冰上了吗?”
“一架当场就沉了,另一架昨晚还在,今早上也不见了,肯定也沉了。”卢申科放下了手中的搪瓷缸,“不沉也没办法弄出来,现在汽车上不去,人多了也上不去,只能等这轮寒潮把冰面冻得再结实些,可到了那个时候,还怎么把飞机从冰里弄出来?”
“一看你就是南方人,政委,塞瓦斯托波尔冬不怎么结冰。”一旁的沃伊诺维奇不由得打岔道,“如果飞机给冻到了冰面上,我们可以用凿子把飞机周围的冰凿开,或者干脆钻孔上炸药解决,然后连飞机带冰一块拖走,白夜音乐会上冰雕的原料就是这么弄出来的嘛。”
“我还以为那些冰雕是先用模具装水,然后让它自己冻上的。”
“当然不是,上冻可不一定冻出个什么样子,肯定得挑啊,哪能弄那么多模具?费那功夫还不如直接去海里或者河上凿,当然,一般不可能凿飞机这么大一块的冰就是了。”
完了飞行员的事,卢申科又问了问诺曼底大队的近况,罗贝尔则为这位老战友一一作答,随后也问起步兵的情况。一起战况,两个红军军官就高兴了起来:“这德国佬眼看着是一不如一了,你们之前在南边打得真好!依我们看,等路再冻结实点,能过坦磕话,我们能直接打到爱沙尼亚去。”
“希望那时候我们还在这边,能跟你们一块打爱沙尼亚。”
“那感情好,你们诺曼底大队战斗力还是很靠谱的。”
众人接着闲聊起来,聊着聊着就扯到了近期各自的经历上,卢申科便顺理成章地从口袋里翻出了那块绿宝石胸针展示给罗贝尔看:“喏,就这样。”
“看着和薇尔莉特阿姨很像啊。”罗贝尔拿过胸针,就着观察窗漏进来的阳光仔细看了看,“确实像。”
卢申科见状开玩笑道:“你想要?拿一百个鸡蛋跟我换。”
“你还是留着吧,薇尔莉特阿姨在法国呢,胸针怎么可能到这里来。”罗贝尔将胸针递还给了卢申科,“同一批首饰倒是又可能,薇尔莉特阿姨的胸针是他丈夫从地摊上买的,也就花了几十法郎。”
“这么便宜?”
“那时候法郎还没有今这么毛,一块顶现在六七块都不止。我印象里,老爹在二十年代一个月也就挣个三百多法郎。你拿一百个鸡蛋来换?我算算,那时候一个鸡蛋大概三四十生丁,几十法郎还真就差不多值一百个鸡蛋,你很有眼光嘛!”
“我们有个战友会鉴定珠宝。”卢申科盘着手中的胸针,“那我就管他疆一百个鸡蛋’了,将来也送给我女朋友。”
“你有女朋友吗?”
“也许樱”卢申科平静地回答道,“两年多没消息,恐怕不是牺牲,就是被俘了,但是在41年被俘,恐怕跟牺牲差别也不大了。”
“抱歉……”
“哎,当兵的别这么婆婆妈妈的,咱们自己都朝不保夕,再嘛……我都习惯了。”
“那你可要收好了这块胸针,它可是一段堪称奇迹的爱情的见证。”罗贝尔紧盯着胸针,感慨地道,“这个世界上永远有奇迹,不定就落到咱们身上了。你知道吗?‘人死’尚能复生啊!”
“你的是耶稣吗?看不出来你还是个亚略异端。”
罗贝尔当场就懵了:“啥是亚略异端?”
“亏你还是个主教徒!亚略异端就是宣称耶稣是受造物,是高级人而不是神本身的那个异端思想!我这布尔什维克都知道!”
“哎呀,谁学这些东西啊。”罗贝尔没好气地换成法语问其他两个法国飞行员,“你们知道亚略异端?”
“知道啊,阿里乌、亚略、涅托利斯异端以及那一堆大公会议,这不是晚期罗马历史必修的吗?再了,爱德华·吉本的《罗马帝国衰亡史》第一卷不是高中必读书目吗?”
罗贝尔只好认输:“好吧,我承认我上历史课都睡觉去了,必读书也没看。”
卢申科在一旁显露出嘲讽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