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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连!注意!向我靠拢集合!”
一个伞兵中尉如同猿猴一样灵巧地跳到了吉普车的引擎盖上,对着快被绑成马略骡子的部下大声吼道:“快动起来,快点,先生们!快走!”
伞兵们艰难的起身,围拢了过去。
“现在英吉利海峡笼罩在雨雾之中,空降区风太大。”那个中尉向两侧摆手示意道,“今晚不跳了!登陆行动推迟,我们进入二十四小时待命状态。”
中尉的命令还没结束,有的士兵们已经开始卸下身上的负担,地上很快多出了一堆东倒西歪的腿带。
艾森豪威尔和德内尔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面。
“按照计划,我们会在抢滩前六个小时实施空降。”第502团的团长小乔治·范霍恩·莫斯利上校向两位盟军将领介绍道,“每个士兵都将携带几乎与其体重相当的作战物资跃出机舱,因此在必须特别注意节省体力。”
见两人点头赞同,坐在副驾驶上的莫斯利上校又指着士兵们说道:“这边都是第506团的,502团还要再过去些,先遣队在最北边。”
艾森豪威尔本打算直接去探望先遣队的士兵,但谁知很快有人认出了自己的总司令,于是在一声“艾克来看我们了!”之后,吉普车很快被伞兵们包围起来。见此情景,艾森豪威尔只得改变计划,先同506团的士兵简单聊两句。
德内尔也承担起了自己的责任,面带微笑,摆出一副自信昂扬的神态,当好总司令的背景板:毕竟他和第101师此前毫无交集,他不觉得伞兵们会有和他交流的欲望。
但是,他也失算了。
“将军,您是……法国的戴泽南少将吗?”
德内尔回过头,看到了一个浓眉方脸的美国小伙,正腼腆得看着自己。他朝那个士兵笑了笑:“我是。”
他身边的几个士兵被对话吸引了注意:“可是您为什么穿英国军装?”
“我要跟英国人一块登陆,我可不想成为狙击手眼里最扎眼的目标,在这方面咱们都一样。”德内尔拍了拍那个方脸士兵的肩膀,“你叫什么?怎么会认识我呢?”
那个士兵立刻回答:“我叫比尔·格瑞内,将军。我的哥哥亨利·格瑞内曾在您的指挥下打过仗。”
“他不是‘大红一’(大红一师)的吧?”德内尔立刻反问了一句。
“是的,他是‘红牛’(第三十四师)的。”
“这么说来,我似乎有些印象。”德内尔伸出手点了点自己的右脸颊,“他在这有个很大的痣,紫红色的,对吧?”
格瑞内上等兵十分惊喜:“您竟然记得他!”
“说场面话的话,亨利·格瑞内下士的勇敢、坚韧和责任心令我印象非常深刻。但说实话:这个在一群明尼苏达口音里讲费城话的小混球,连续三炮都打空了,气得我想一脚把他从阵地上踹下去!”
周围的士兵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就属格瑞内笑得最大声:真是对亲兄弟!
等大家放松过之后,德内尔便对101师的格瑞内说道:“第三十四师现在正朝罗马进军呢,他们刚打完卡西诺山战役,那可真是场硬仗。熬过这道关,他会成为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战士。你还没打过仗吧?”
“是的,将军。”
“所以,到那边后爷们点。”德内尔锤了一下格瑞内的胸口,“不然战争结束后你可要倒大霉了,你哥那硬汉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嘲笑你?”
格瑞内面带微笑,郑重地答应下来。
“让,聊完了吗?”
“聊完了,我们走吧。”德内尔朝士兵们伸出手,和他们一一击掌告别,“咱们都好运!等到了巴黎,我请大家喝一杯!”
在士兵们的欢呼声中,两人回到车上,然后向他们挥手告别,直到汽车拐弯,人群被飞机遮挡。两人接下来又去了先遣队和第506团,最后在傍晚一同返回总司令部用餐。
此时是一九四四年六月四日十八时二十二分,距离实施空降行动还有三十个小时,距离实施登陆还有三十四个小时——都不到一天半了。但就是这么点时间,却漫长得让人发疯。
“风暴其实已经停下了,和专家们说的一样,推迟一天行动只是为了让雾散去,不然运输机可能会把几个师的空降兵撒到海里去。”艾森豪威尔吃着饭向德内尔解释道。
“好消息。”
然后两人就再也没讨论任何跟战争有关的事情,艾森豪威尔又和德内尔说起戴高乐将军访问美国的事情,并提醒后者,美国政府对戴高乐在访美前一天“擅自”成立法兰西临时政府表示十分不满,认为这是戴高乐对美国的蓄意挑衅。
而德内尔的回答也非常干脆:“这完全是我国内政,白宫管的有点宽了。”
艾森豪威尔丝毫不以为意,仿佛早就料到德内尔会如此回答:“我一提而已,不必在意,对了,你什么时候走?”
“就今晚。”德内尔停下了手中的刀叉,“明天早上七点整,第185旅就开拔,来这里上船。”
“祝好运,让。”
“你也是,艾克,你也是。”
伴着清晨升起的太阳,英军第185旅四千余官兵全副武装离开营地,迈着沉重的步伐向两公里外的普利茅斯军港赶去。士兵的动作很快惊动了小镇上的居民,他们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士兵们此行的目的地。
于是很快,士兵们行进道路的两旁便站满了前来送行的英国平民——大多数是老弱和妇孺,他们个个面容肃穆,眼中带泪,纷纷地将供应并不充裕的鸡蛋、炼乳塞给士兵们。甚至有人看着年轻士兵们的脸庞嚎啕大哭,仿佛是在送别自己的儿子。
“我感觉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迈入屠宰场的动物。”德内尔的副官低声嘟囔着。
紧接着,他也被塞了一个鸡蛋,一个气宇轩昂的英国老绅士悲悯地嘱咐这个年轻人:“到那边去千万小心,别想家!”
尽管氛围不那么合适,但德内尔和副官,连同前车的旅长史密斯准将都忍俊不禁了。
“谢谢,但我不会想家的,先生!”德内尔的副官大声回答,“因为我的家就在那边!”
德内尔又忍不住抬腕看了一眼手表,七点十九分,距离回家只剩二十个小时多一点点了。
…………
“既然昨天一直没有消息,那就说明应该是今晚。”
往日油滑谄媚的气质在米内的身上已经荡然无存了,取而代之的是非同一般的沉静与谨慎。他缓缓从沙发上起身,去柜子中取出了一瓶香槟和九个杯子,摆在了茶几上。
对米内的这个举动,薇尔莉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等我等到想要的信息,咱们就一起干一杯吧,夫人。”
薇尔莉特试探道:“现在恐怕不是开香槟的时机吧?”
米内淡然作答:“我担心如果现在不喝,恐怕到明天我就没命喝了。”
这酒是非喝不成吗?
仿佛看出了薇尔莉特心中的疑惑,米内缓缓地为她解答:“这杯酒是让·穆兰出国之前寄存在我家的,当时我们约定,等战争胜利,就一块把它喝掉,但让穆兰已经无福消受了。这瓶酒可是难得的佳酿,我不想到死都在挂念它是什么味道。”
“那咱们就一起喝一杯,不过还有其他人来吗?”
米内微微颔首:“当然,我找了一群服务员来招待今晚的侵略者们和叛国贼们,他们周到的服务必将为那些家伙留下终身难忘的记忆。”
“需要我做什么?”
“养精蓄锐。”米内回答道,“你的任务不在这里,今晚宴会开始后,会有一个电话电报组织的联络员带你离席,然后你就跟着他去电话总站,用炸药把交换机炸个稀巴烂。接着你需要去下水道,保护他们切断德军所有地下电报线,迫使德军只能用无线电通讯。如果有德军佬敢到地下检修,那就一个不留,能做到吗?”
“轻轻松松。”薇尔莉特毫不犹豫地回答,“如果能给我武器就更好了。”
米内立刻从沙发下掏出一把红宝石手枪:“你把我的配枪拿走,不用担心我,今晚应该能缴获不少鲁格。”
正在此时,窗外传来了汽车引擎声。
“准是服务员到了,我们去看看。”
“嗯。”
薇尔莉特跟着米内一路下楼,米内将庭院的大门打开,便看到了一辆载着一个有近两米高的粗陋花瓶的卡车停在巷子里。司机见米内出来了,当即招呼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搬运工下车。
算上米内和薇尔莉特,四人费了不小的功夫,才将这个很不精致而且重得要命的花瓶摆到了院子中央。
“先把瓶子放倒吧。”搬运工提议道,“不然不好搞。”
“那就放倒,小心着点,千万别摔了。”
几个人再小心翼翼地将瓶子放倒,露出了带孔的瓶底。此时搬运工又开了口:“仓库钥匙给我,你们去警戒,我和司机两个人就能搞定。”
米内立刻交出了钥匙,同时招呼薇尔莉特到阁楼上去观察后街和周遭邻居,他自己则先为司机和工人支起来大遮阳伞,然后到大门望风去了。
约莫十五分钟后,搬运工道了声“完事”,便示意米内来帮忙将花瓶竖起来。薇尔莉特则继续负责警戒,她注意到,从花瓶底部的孔中伸出来两根导线,于是她立刻就明白这花瓶是做什么用的了。
“得把线藏一藏。”米内也留意到了那两根导线。
“塞到地砖缝里就行,厚地毯这么一铺,线就从下头拐进厨房,院子里谁都看不出来。”搬运工回答道,“萨伏纳里地毯厂的人应该马上就到了。”
“地毯要是烧起来可不好办。”米内闻言摇头不已。
“不会,尽管放心。”搬运工拍了拍瓶子,脸上浮现出微笑,“没那么容易引燃。”
“那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