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贡院内,会试第二场已经开始了。
试论一道,判五道,诏、诰、表内科一道。这一场考的其实就是士子们的官场公文写作能力。
看似比第一场题目要多一些,可一众考生却不似第一场那么紧张。
科举考八股,可不是随意说一说的。某种意义上来说,首场结束后,会试的名次差不多就能定下来了。当然了,后面的两场也不能太过拉胯!
而另一边,考场至公堂和戒慎堂内的官员们,也开始忙碌起来。
考生交上来的“墨卷”先由专员糊名,再交给相关吏员誊录在红格专用纸上,称之为“朱卷”,“墨卷”留外保存,朱卷则要被送入内帘经由考官审阅。
所谓内帘、外帘即是以雕刻着“一路连科”、“青云直上”等吉翔图案的飞虹桥为界,严格区分,不得擅自出入。
飞虹桥以南,则如明远楼、至公堂、戒慎堂为外帘,飞虹桥向北则是衡鉴堂,为主、副考官,以及十八房师最后评阅的场所。
递送“朱卷”的官吏是不能踏过飞虹桥的,而是在桥另一端将“朱卷”交给早在桥下等候的考官,便会恭敬的退回。
所有的试卷,又会被考官分为南、中、北三类,对应南中北三榜,这是大乾为解决南北偏私而设立的制度,每个区域所取士子占有固定的比例。
取得朱卷后,先由十八房师进行第一轮筛选,优、良试卷则推荐给几位主考再做评选,似那些文笔平庸,立意不明,字迹潦草的直接就被黜落,不再关注。
叶百川端坐主位,夏言与严华松分坐两侧,静静等待着审阅同考官推荐上来的卷子。
夏言与严华松便罢了,两人参与过多次科考评阅,唯叶百川是第一次,且还是他刚刚被选为吏部尚书之后,心中却是谨慎万分。他知道此时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就等着他出错!
不是他有“被迫害妄想症”,而是局势就是如此。别看他身居高位,官授吏部尚书,加文华殿大学士,可仕途之路却是彻彻底底的走到头了,这辈子入阁无望!
说来也是可笑,明明被加封了大学士,却偏偏入不了阁,纵观大乾的历史上,恐怕也再找不出来第二位了吧!
这时却见几名同考官捧着几份朱卷递了上来,叶百川急忙收了心思,与两位副主考开始交叉审阅。
叶百川认真的看了几份卷子,不时微微点头,有看到行文精彩处,手掌还轻拍一下桌案,这些能被推荐到他这里的卷子,都是从几千分考卷中精心挑选出来的,自然有其惊艳之处。
不知过了多久,另一边两位副主考却因为一份试卷争执了起来。
“夏大人,我并未说要将此卷黜落,只是觉得此卷四书题四平八稳无甚出奇之处,当不得前十,您何必如此激动!”严华松无奈的摇了摇头。
夏言虽年老不得志,可一身精气神却在,哪肯轻易认输,马上就是一大堆的道理说来出来,道:
“严大人此话不妥吧,老夫子却是觉得这篇文章文风朴实,对仗工整,行文严谨大方,立意鲜明,文笔上佳,怎就进不得前十?再说老夫做了多年的副考官,取得就是这种稳重得体的文章,年轻人锋芒太过反而不好!你再看此卷,只观其文,便知这名士子为人稳重可靠,这等人才岂能埋没?”
每次开考,面对上千份的试卷,负责审阅的考官之间有争议,这也是在所难免的。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主考官的重要性来了。
叶百川接过了让二人争执不下的试卷,认真看完第一道题后,说道:“文笔却是不错!”
夏言目光带着挑衅看向严华松,严华松无奈一笑,这位老翰林的脾气如此......难怪在翰林院带了一辈子。
却又听叶百川又道:“不过也确实没什么太过出类拔萃的地方,前十......可取可不取。”
接着又继续看向后面的几道题。
夏言又焦急了起来。
“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故宽难......从善如登,从恶如崩.....故唯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
看到这里,叶百川不由微微一笑,心道:“微言大义,还是位治春秋的......”
心下微微一动却有了决断,向堂下二人道:“且看此子随后两场,若无差池,便......取第十吧!”
夏言微微失望,严华松却没什么意见,当下三人又各自忙碌去了。
武昌府,布政衙门。
“王府官找本官何事?”冯恒石单刀直入。
王府官进入布政衙门却不见费廉的身影,心思飞转,呵呵一笑回道:“冯大人应该知道,我们家王爷的封地就在武昌府内,今日武昌城出了天大的事,王爷自然要派下官来问上一问。”
冯恒石心思微动,却为表现出来,只道:“哦?不知王爷要问本官何事?”
只听那王府官依旧是一副笑脸,回道:“我们家王爷说了,冯大人以钦差身份巡抚湖广,身负皇命,这他是知道的,可为何要调外省之兵入境?还围了布政衙门和都司衙门?”
冯恒石面色平静道:“既然王爷都说了,本官身负皇命,那一切行事自然也都是依律而行,照章办事,王爷似乎无权过问地方政务吧?”
王府官听了也不生气,只是笑呵呵道:“冯大人说的在理,可是如今冯大人把湖广三部长官都给拿了......怕也说不过去吧,冯大人也知道,如今西疆四省白匪之患尚未平息,到时候冯大人倒是可以拍拍屁股回京,可楚王府还在武昌,到时候谁来维护地方安定,面对白匪,湖广的百姓该怎么办?藩王不得敢于地方政务,我们家王爷是知道的,可此事却涉及到王府的安全,所以才不得不过问。”
冯恒石问道:“那王爷想让本官如何?”
王府官微微一笑,只道:“王爷希望冯大人以地方大局为重,目前的湖广却离不开费、钟二位大人,起码在朝廷未派下来新的布政使、按察使之前,湖广尚需要费、钟两位大人维持大局。”
冯恒石听罢,一拍桌子,朗声道:“笑话!湖广为我大乾治下一省,难道离了他们两个,就不是我大乾的疆土了吗?还请王府官回去禀报王爷,冯某所行之事,均系皇命,依法依章,湖广的事情自有朝廷定夺,就不劳王爷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