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汉阳之后,咱们便分开吧,你与喜儿乘船前往岳阳,我与报春绿绒她们过江去武昌!”马车上,贾瑛与齐思贤商议道。
齐思贤知道贾瑛这样安排,自然有其深意,是以也没有反对,只是点了点头!
监察御史只是一个芝麻大小的官,可到了地方后,权利却是非常的大,似林如海那样的巡盐御史,权责明晰倒也罢了,除了盐道官员,其他人也不会太过忌惮。
可贾瑛的巡按御史就不一样了,没有固定的差事,却偏偏什么都能管,朝廷任命贾瑛为巡按御史的消息,估计早就已经传到了湖广,是以贾瑛这几天都没怎么出过马车。
当然贾瑛也没想过能自己躲在马车里,就能瞒得过那些有心之人,或许在进入湖广地界那一刻自己一行就已经被人盯上了也说不定,大概他们此刻也都在观望,观望自己到湖广之后的动作,毕竟自己名声不显,也没有人清楚自己的行事风格!
只是他们大概还不知道,压在他们头上的另一位督察院的大佬,冯恒石是自己的老师吧!
趁着自己初到湖广,还没有与这些地方官员彻底撕破脸皮之前,先把齐思贤的事情了解了,等他在湖广彻底没有了牵挂之后......
正当贾瑛沉思着接下来盖如何行事时,却感觉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喜儿,发生了何事?”
贾瑛向车外问道。
“二爷,前面有百姓,咱们马车过不去!”喜儿在车外回道。
贾瑛蹙了蹙眉头,最终掀开马车走了出去。
车内的报春三人,也掀开车帘子,好奇的向外观望。
前面是靠近汉阳县城的一个村落,看上去规模似乎不小,像是一个镇子,只是这镇子里的人,也过于......多了些吧?
此刻镇子里的百姓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有的还提着装满瓜果谷米的篮子,都在向一个方向跑去!
“二爷,咱们这是遇上此地赶庙会了吗?”喜儿好奇道。
有见过这么赶庙会的吗?
贾瑛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道:“你去找个人打听一下,问问前面发生了什么?”
喜儿应声跳下马车,拉住一个正要从身边跑过的村民打问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喜儿才跑来回道:“二爷,这些人都是附几个近村子里的百姓,他们确实是要到附近的庙上去,但不是赶庙会,而是去看青阳道子!”
“青阳道子?”贾瑛心中惊道。
“红阳劫尽,白阳当升,无生父母,真空家乡”,这一段话,是那晚在禁宫之中,李文祖被俘时喊出的一句谶语,随即京城之内便传起了“十八道子”的流言来,只是这十八道子,眼下只有三位现世,分别是青阳、红阳、白阳,民间又称作是三阳教!
如今红阳被抓了,白阳还在北直隶一代传教,如今正被官府通缉呢!
却没想到,在湖广居然遇到了传说中的“青阳”!
这是巧合吗?
“走,咱们也去看看!”贾瑛走下马车,当先一步顺着人群汇集的地方而去!
喜儿也牵着马车,在后面跟着!
镇子西面的一处宽阔的空地上,孤零零的坐落着一座庙宇,来的路上,贾瑛用几粒银裸子与几名当地的百姓混了个熟络,见贾瑛是外地人,他们很是热情的向他说起了这座庙宇的由来。
旁边的镇子,叫黄陵镇,很是俗套的,这座庙宇自然也就叫黄陵庙了!
如果要详究到底是先有的黄陵庙?还是先有的黄陵镇?
其实在了解了庙中供奉的神灵之后,自然就明白了!
黄陵庙祭祀的是两位女性神灵,身前是舜帝的两位妃子,一位叫娥皇,一位叫女英,据说两人是抱竹痛哭而亡的,是以九嶷山的竹子便有了一个极为雅致的名号,叫湘妃竹又或潇湘竹。
所以说,林妹妹的潇湘妃子的别称,出处就在这里了!
娥皇女英死后被封做了湘水之神,在湖广的地界上,遇到她们的庙宇,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
庙宇之前,已经围满了人群,中间是一片空地,此刻正有几名头裹青巾,坦胸露乳的汉子,正在场中表演着他们刀枪不入的神迹,引得四周百姓阵阵叫好!
喜儿新奇的看着场中的表演,下意识摸了摸后腰,大概是向上去试一试,他们的身体是不是真的能挡住自己的两把弯月短刃。
见喜儿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贾瑛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这些汉子,看上去下盘坚实,再加上胸腹上的肌肉疙瘩,很容易让人以为他们是什么武林高手之类的人物。其实也就是练过一些粗浅的硬功夫罢了,至于他们展现的刀枪不入的神迹,那是智慧,不是实力。
正当贾瑛愣神之际,却见场中走出一名身着青色八卦袍服,头戴青巾的男子,朗声向附近的百姓喊道:“诸位,今天是我们三阳教的大日子,凡入我教者,皆为兄弟姐妹,入我教,人死方能收元,收元才能得大自在,得大自在者能上天宫,到天宫既是真空家乡,真空家乡方能参见混元古佛!入教之兄弟姐妹,生则共济,死后同升,修得混元青阳果位......”
贾瑛在一旁听的眉头直皱,又是天宫,又是古佛的,佛教中,什么时候又冒出一个混元古佛来了?
这种乱七八糟拼凑在一块儿的教义,居然也有人信?
贾瑛这个念头刚落,便见四周百姓尽皆跪了下来,同时高举双手,口中诵念着:“古佛创世,青阳传道,无生父母,真空家乡!”
广场之上围观的人群之中,唯剩贾瑛与喜儿两人孤零零的站着,鹤立鸡群!
那男子也注意到了贾瑛,只是却也未在意他的表现,只是向着贾瑛递来一个和煦的微笑!
又见那些百姓之中,有妇女提着篮子走出,轻放到广场之上的祭案之前,便又退了回去!
只听那男子高声喝道:“吉时已至,请道子!”
“恭迎青阳道子!”四周百姓也跟着叩拜祈诵道。
贾瑛下意识向广场四周望去,想要看一看这位青阳道子又是何种人物,只是四下搜寻却也没有结果!
却在这时,只见广场的上空,忽然有多多花瓣落下,似乎还夹杂着一种浓浓的香料之味,沁人心脾!
紧接着,便只见庙墙之后一道曼妙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了半空之中,在天空之上划过一道弧形,不缓不急的向广场的方向飘了过来!
喜儿浑身紧绷,暗中拉了拉贾瑛的衣袖,低声道:“二爷,她会飞!”
贾瑛此刻的神情,也是一脸懵!
看着落在场中的曼妙女子,很想上去问她一句:“你是怎么做到的?”
那女子一身青紫色的纱裙,白色的内衬抹胸遮不住双峰的饱满似呼之欲出,露着雪白润嫩的肌肤,一双纤细玉笋未裹青云,不偏不倚的落在场中摆好的祭案之上。
这位青阳道子,却是一位娇艳妩媚的女子,出场便是体迅飞凫,飘忽若神。
再看四周的百姓,妇女便罢了,那些粗糙的汉子面对这样一个妩媚有人的女子,眼神之中居然少见淫邪之意,更多的反而是狂热和崇拜!
此刻又听那男子朗声道:“奉青阳道子之命,诸位兄弟姐妹,有家贫者可前来领共济粮,有疾病者赐圣水良方......”
贾瑛将这一切看在眼底,这个三阳教,却还是一个民间福利性共济组织呢!
他们所谓的共济粮可不止是一些粮食谷物,还有银钱铜板,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分发下去的贾瑛估计折成白银,怎么也有几十两。
这个数字绝对不小了!
领共济粮的百姓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大部分人则站在原地未动,即便场中那些青衣汉子是在......分发银子,这些百姓居然能不动心!
贾瑛看向祭案上的女子,心中既好奇,又忌惮!
好事都让你做了,朝廷在湖广还有什么威望!而且,他们哪来的那么多银子呢?
等到共济活动告一段落的时候,却见那祭案上的女子身形轻轻动,跃下了高台祭案,裙摆飘袂,款步向着贾瑛主仆二人走来。
“这位公子不是我教中人?”女子含辞轻吐,双眼含波,一股幽兰之气向贾瑛扑来。
贾瑛没有开口,而是盯着女子的裙摆之下,皱眉不已。
“公子何故这般盯着小女子?”见贾瑛说话,那女子再次开口问道。
此刻她已经行至贾瑛近侧,喜儿全神戒备着,双手轻轻探向后腰,随时准备暴起。
贾瑛眉心微微一蹙,看向女子一脸认真的说道:“姑娘,你脚脏了?”
女子神情一滞,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的神圣之意顿时消散,眉宇之间带着一丝娇羞恼怒,双颊泛起一抹通红。
贾瑛双眼之中闪过一丝嫌弃之色,挺美的一个人儿,怎么就这么不爱干净呢!
自顾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随即转身朝着马车走去,并向一旁的喜儿喊道:“喜儿,咱们走!”
只留下青紫纱裙女子在风中凌乱,双眼满是恼怒的盯着贾瑛的背影,银牙轻咬!
上了马车之后,绿绒一脸好奇的向贾瑛问道:“二爷,那女子是什么人?”
贾瑛轻轻一叹道:“一个......有野心的女人罢了!”
说罢,便向车外喊道:“喜儿,咱们走!”
汉阳县江边渡口!
“不是说让喜儿陪我去吗?你让报春绿绒也跟着我,那你怎么办?”齐思贤不解的看着贾瑛说道。
“是啊,二爷!要不让报春姐姐跟着你,我陪齐姑娘去一趟岳阳!”绿绒也担心道。
贾瑛摇了摇头道:“我没有料到湖广会这么乱,只有喜儿跟着你我不放心,让她们两个跟过去,万一喜儿有事不在你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自白莲教叛乱一事之后,朝廷就已经下了严令,大乾境内各省,严禁民间非法结社、拜教入会的。尤其是三阳教这种邪教,李文祖已经被冠上了“妖人”的称谓,还有那个在直隶一代活动的白阳道子!
朝廷对于这样的妖人,态度只有一个,那就是“杀!”
可如今,青阳道子明目张胆的在汉阳府内传教造势,贾瑛却没见到一个地方官府的人出面制止。
要知道这里可是大乾的内陆疆域,不是边境上的羁縻之地!
“即便如此,也不用让她们都跟着我,有绿绒一个陪着我便好,让报春留下来吧,不然我们也不会放心的!”齐思贤担心道。
贾瑛轻笑一声道:“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好吧,就让报春跟着我,让绿绒跟着你!”
却是对上了绿绒和报春带着央求之色的双眼,贾瑛最终无奈的应了下来,之后又叮嘱了喜儿几句,一行五人最终化作两拨分道而行!
武昌城,一男一女共驾一辆马车,施施在湖广布政史衙门门口停了下来!
守门的衙差加了,急声呵斥道:“赶紧走开,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你们能随便停车的吗?快走!快走!”
贾瑛从怀中取出一面腰牌在两名衙差面前轻晃一下,也不管两人有没有看清楚,冷声喝道:“瞎了你们的狗眼!本官朝廷钦命湖广巡按御史,还不赶紧头前引路,带我去见冯大人!”
贾瑛的牙牌不过在两人面前一晃而过,两名衙差哪里来得及看清楚,只是见贾瑛说话中气十足,又有名有姓,当下也不敢多问,只请了二人向着衙门内而去。
进了布政衙门,两人又随着衙差拐进了后衙之内,一路之上都有兵丁把守,还有绣衣卫!
不过这里的绣衣卫大多见过贾瑛,是以也没有阻拦,才进了院子,便见一个黥面老仆守在房门之外。
看见贾瑛进来,神情也只是微微一滞,随即便向贾瑛拜道:“小先生!”
“老师呢?”贾瑛问道。
“在屋里!”
贾瑛轻推门扉,缓步而入!
躺在床榻之上的冯恒石,正观读着各地呈递来的文书,还有襄阳、荆州等地传来的塘报,不时轻咳几声!
吱呀!
开门声响起,冯恒石下意识抬头向门口看去。
“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