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㘗㘗!”
三更时分,驿站之中,一阵短促尖锐的竹哨声响起,紧接着,就传来了刀柄交接和卫兵的怒喝声:
“有贼人劫囚!”
和衣而睡的贾瑛,翻身抄起身侧的御刀,几个箭步便冲到门外。
喜儿几人也都手持兵刃赶了出来。
贾瑛看向喜儿道:“你去通知德州卫!”
又向三女说道:“安心在屋里呆着,别出来!”
说罢,便向院子外奔去,巴卜力迈开大步,紧跟在贾瑛身后。
驿站的大院里,留守的卫兵已经倒下了一大半,大批的黑衣人从大门处和墙头冲了进来来,且各个都是好手,许多卫兵一个照面就被砍翻在地,还有一些人都配了轻弩,院子里的草料堆和马棚都已燃起了大火,劫匪疯狂的向着囚车的方向冲去。
“不好,囚车是空的,里面都是草人!”
几名冲到囚车之前的劫匪向同伴高喊道。
此时,却听驿站外又想起了一阵杀喊声,大批的卫卒举着火把,冲了进来,另有一部分将贾瑛保护了起来。
贾瑛带着巴卜力随手砍翻了几人,向着赶来的卫卒喝道:“不要管本官,围住他们,一个都别放过!”
见卫卒们都冲了上去,复才带着身形高大的巴卜力朝着通向西边的跨院儿的游廊而去。
只是无人注意到,贾瑛的这一声命令,却吸引了劫匪的注意,再加上身形高大的巴卜力格外显眼,劫匪之中,当即有人高喊道:“大伙儿跟我往那边冲!”
说罢,便向着贾瑛离去的方向冲了过来,围剿的士兵防备不急,却让劫匪突破了包围,向着游廊的方向且战且进冲了过来。
贾瑛没有理会身后发生的事,带着巴卜力刚刚走近跨院儿之中,便听到暗处传来一声低喝:“谁?”
“是本官!”
守在暗中的绣衣卫走了出来,向贾瑛行礼道:“拜见钦差大人!”
贾瑛点了点头,问道:“囚犯谁在看守?”
“回大人,是唐大人带着几名兄弟守在那里。大人放心,咱们以空囚车诱敌,贼人是不会找到这里的。”
贾瑛看了那名绣衣缇骑一眼,面色平静的说道:“如此,本官便放心了,你们好生看管守卫,我这卫士力大无穷,一并留下来帮你们!”
“谢大人相助!”绣衣缇骑应声道。
贾瑛将巴卜力留下,独自出了院门,游廊与西院之间尚隔着一堵墙,贾瑛趁着无人之际,折身向着一边的围墙而去,身形轻轻一跃翻过了墙头。
不知过了多久,劫匪们最终还是冲到西院之中,将隐藏在暗处的绣衣卫都惊了出来,拔刀对敌。
巴卜力气势凶猛,发出暴怒的狂吼,一时大杀四方,却引来了越来越多的劫匪围攻,便是巴卜力,面对这么多人,也只能一边应战,一边向着院中某处方向退去。
绣衣卫的人数不算少,足有五六十人,只是他们面对的劫匪却更多,巴卜力这边一退,他们也只能跟着后撤。
唐千斩带着数名绣衣卫守在一处宽阔的仓库内,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杀喊声,心中焦急的同时,也在暗骂贾瑛,偏要选在德州休整,同时打定心思,回去之后,定要将此事向上面回报,别人怕他的勋贵出身,可绣衣卫却不怕。
“今日之辱,来日定然百倍偿还!”唐千斩心中恨道。
却在这时,仓库门口一名负责瞭望的绣衣缇骑跑来禀道:“头儿,外面的弟兄们顶不住了,马上就要靠近仓库门口了!”
唐千斩面色一变,气骂道:“外面的守卫足有五六百人,他们都是废物吗?连区区贼寇都挡不住!”
那名绣衣缇骑回道:“头儿,劫匪人数怕是不少,属下看了一眼,仅是冲进院子里来的,也有一百多人,咱们要不要出去帮忙!”
唐千斩心烦意乱,眉蹙成川道:“人都出去了,谁来看守囚犯!”
“可,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敌人攻进来的。”那名绣衣缇骑说道。
“贾瑛本官必要参你一本!”唐千斩怒骂一声,复才向身边众人道:“都随本官出去,就是死,也要将贼人拦在门外!”
“大人,这里还留人吗?”另有一名绣衣缇骑问道。
“敌人都快冲进来了,还留个屁!”唐千斩气急败坏带着众人向门外而去。
仓库旁边的房顶之上,一袭与劫匪同样打扮的黑衣人,悄悄的摸了上来,四下查看,确定守在屋顶的绣衣缇骑不在后,身形轻轻一跃而至仓库的房顶,轻轻揭起屋顶之上的瓦片,拔开下方的泥草,确认仓库之内除了囚犯再无他人之后,黑衣人便将附近的瓦片都揭了开来,用刀鞘扒去上面的泥草,露出一个尺许长的大洞来,解下腰间的绳索,将绳索一端系在屋檐的木椽上,纵身跃了下去。
被铁链重拷绑在柱子上的杨煌等人,都被唐千斩堵上了嘴巴,避免发出声来,此刻见房顶之上跳下一个黑衣人,口中发出“呜呜,呜呜”的声音,眼神之中似有害怕,似有希冀。
黑衣人并未吭声,而是将几人挨个打晕了过去,又从怀中掏出一个木匣,轻轻打开后,小心翼翼取出一枚银针,向着杨煌的大腿之上刺去。
做完这一切,黑衣人复才顺着绳索,悄无声息的离开。
西院儿之中,就在众人将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却见贾瑛带着援兵赶来,除了随行的卫卒之外,还有德州千户所的士兵。
一场劫囚行动,除了少数的几名劫匪逃脱之外,剩下的都没能走脱,俘虏的劫匪都被黄州千户所的带走了,至于后续如何安排,就不关贾瑛的事了。
仓库内被打晕的众人已经悠悠转醒,唐千斩入内看了一眼,发现人还都在,心中长松了一口气,却也没发现什么异常,至于被堵着嘴呜呜叫的杨煌等人,唐千斩只是讥笑了一声,却未做理会,而是向着一边的贾瑛走了过去,冷冷的说道:“钦差大人,这就是你说的休整?今日之事,末将会如实上报圣听!”
可惜,贾瑛的表现却让他失望了,只是平静的回了一句:“要不要上报,那是你的事情,本官自会向圣上交代的!”
说罢便转身向外走去,留下一句:“五更之后,押囚出发!”
京城,贾府。
贾琏此刻正在荣庆堂向贾母回禀道:“老太太,瑛二兄弟先头派人带了话儿来,今日就能赶到京城了。”
贾母心中松了口气,嘴里却说道:“不要和我提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这天底下就数他是个能为的,偏生什么危险的事情他都能冲在前头,我老了,经不起折腾,再要是被他这三天两头的吓上几次,便要早早去见你们太爷了。今后凭他怎么闹腾,就算他要闹天宫,也随他去,只要不叫我知道就好。你去吧,让我清净清净。”
一旁的黛玉闻言贾瑛今日便要回京,先是一喜,听到贾母的话后,同样笑色一敛,轻轻的哼了一声。
贾琏憋着笑,估计贾瑛回府后,少不了一顿数落,心中提贾瑛默哀了几秒,应声退了下去。
一旁的凤姐心知贾母说的是气话,此时却开口笑说道:“要我说,咱们老祖宗是要福寿万年长命百岁的,那是有大福气的,谁要是得您点击,准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你们说我说的在不在理?”
屋内,一众女眷尽皆露出笑色点头附和,甭管众人认不认同凤姐的话,只要能说老太太的好,那就是对的。讨老太太开心,是一众女眷日常的必备功课之一。
“就你惯会说些好听的,偏生我这老婆子听来还舒坦。”贾母笑着向凤姐说道。
凤姐道:“哪里只是好听,孙儿媳妇说的何尝不是实话,您老就看瑛二兄弟这次,危险不假,可也为朝廷立了一个大功不是吗,此番回朝,岂会少了他的赏?可不就应了那句“遇难成祥、逢凶化吉”了嘛。不担风险,平白哪里来的富贵,要我说,瑛二兄弟做的,方是大丈夫之事。”
一帮的宝钗、探春二人闻言,默默的点了点头。
却听一旁的黛玉突然插话道:“可见凤丫头是个有壮志的,难为她怎不是个男儿身。”
凤姐哪里听不出来黛玉话里的意思,当时自己的话又不对了她的心思,变着法儿的挖苦自己呢。
凤姐又岂是个没嘴的?当下便吟吟一笑,看向黛玉说道:“哟,我倒是忘了,这儿还有个整日间担心到魂不守舍的呢,瑛二兄弟这次准能给你赚个诰命回来。”
既是点破了黛玉话中别有他意的心思,又似另有所指。
贾瑛黛玉二人,虽有长辈之命,却尚未定下媒妁之约,哪有女孩子还未过门儿,就魂不守舍的,岂不没了矜持,眼下被凤姐一言点破,黛玉心中羞恼,面容泛起两抹红晕,又见众人尽皆笑她,索性也便放开了向凤姐回道:“我哪里就稀罕那个,怕是凤丫头眼馋的紧。”
东西二府,老太太与两位太太不说,只说玉字辈的三个媳妇儿,李纨是个寡居的,却好歹有个嫡嗣能让她寄托的;东府的大奶奶虽是续弦,膝下也无一儿半女,可却是西府的一家主母,又因贾珍的爵位,早早便被封了诰命,一身富贵却是旁的女子羡慕不来的;唯有她这个东府管家的媳妇儿,看似威风,可上有两位太太压着,自己又无儿女,诰命就更不用提了,她公公贾赦如今身体健朗,爵位便是传到长房贾琏身上,还不知是多少年以后的事呢,偏她是三个媳妇儿里边,最劳苦,最缺安慰的。
再加上凤姐要强的性子,又岂会对诰命没想法儿?
黛玉却是又将她的挖苦,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果真是个牙尖嘴利的。
凤姐面色微微一滞,霎时间又恢复了一脸笑色,未曾让众人察觉,却听凤姐又道:“林丫头,你这么不在意,当心那诰命让人抢了去。”
却是说贾瑛年纪轻轻,身边姑娘又多,哪像她家的琏二,就自己这么一个。
黛玉复又道:“我便不稀罕,任她们去抢,却看谁能抢了去?若我不要,丢给她们便是。”
瑛、黛二人的婚事,是贾母和林如海应下的,主母的位置又岂是谁能抢了去的?
至于说后面的“给了她们”,哪里有主母不受诰命反而给妾的呢?除非这诰命不只一个。
不过照贾瑛这般年纪,偏还那么能为,便是多赚一个诰命回来,也不是不可能。
再者,言外之意,也表现出了自己的大度,不会因为好妒,便不让贾瑛纳妾。
这话听在凤姐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别扭,总觉得有点酸。
凤姐还有再回,却是一旁的探春看出了两人的暗中交锋,出声调停道:“林姐姐,瑛二哥就要回来了,不如咱们几个姐妹到门口迎迎他?”
对女儿家心思感应无比敏锐的宝玉,也早已看出了两人之间无声的火花,早有心岔开话题,却因为谈论的男主人公是贾瑛,而不是他,一向急智的宝玉,此刻却偏没了办法,此刻见探春开口,也在一旁向黛玉附和道:“是啊,是啊,说来也有一个月没见着他了。”
宝玉话中,虽有七分无奈之意,但也还是有三分真心的。
他本也是个重感情的人,不然也不会为了一个伶人,被贾政暴揍了。
贾母在一边也道:“你们几个兄弟姊妹平日里最是要好,去迎迎也好,毕竟是从战场上回来的,记得给他掸一掸衣衫,去去血腥气和晦气。”
说罢,又向外间吩咐道:“再差人去打听,人走到哪里了。”
贾母发了话,一场女人之间的较量,至此告一段落。
另一边,贾瑛也不再与三女共乘一车,而是一身麒麟绯袍,驭马行在队伍的最前方,一行人马从永定门缓缓驶入。
阔别一月有余,再次回到了京城,只是不知道,这次回京,又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波!
毕竟,随自己一同回来的,还有湖广留下的一大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