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袭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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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姜叔找陈神生做思想工作，劝他向监工基拉磕头认错。然而陈神生根本不听劝，甚至剪了辫子，口出狂言，说“大清朝要亡了”。

这般言论，形同造反，大逆不道。传扬出去的话，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陈神生孑然一身，倒是光棍。

可姜叔害怕受到牵连，躲之不及。

要知道偌大申城，并非所有的地方都是租界；即使在租界内，也还保留着清王朝的特别办事处，相关官员与洋人有着利益关系，真要拿个贫民问罪，易如反掌。

也就是那一天傍晚，姜叔看着陈神生离开，一去不复返。

他认为，这娃子得罪了监工，自知无法再在贫民区立足，所以选择了跑路。

到了第二天，基拉就带着人过来，特地找到姜叔，审问关于陈神生的去向，以及出身信息等。

问得很详细。

与基拉同行的，是一名身材瘦削的西洋人，看穿着打扮，显然是教廷的神职人员，但又不是神甫。

基拉对他的态度毕恭毕敬，很是敬畏的样子。

这样的阵仗，把姜叔吓得不轻，战战兢兢地回答。

在村子里时，他与陈神生家比邻而居，等于是看着对方长大的。

就是个平凡无奇的乡野少年。

不过陈神生出走前的那几天，其有了些变化，先是因为吃错东西，得了一场痢疾，差点没死掉。

扛过来后，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时常傻傻的发呆。

再就是那一天的事了。

姜叔不知道这娃子受到了什么刺激，哪根筋搭错了，才会突然失心疯，不但胆敢违逆监工，还出言无状。

当然，关于陈神生的那句造反狂言，姜叔可不敢说出来，要烂在肚子里。

问完之后，西洋人带着基拉在陈神生的茅棚里搜寻，翻了个底朝天，大有掘地三尺的架势。

里里外外都找遍了，直至将小屋拆散，推倒，化作一堆废墟。

但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只寻到半截烂辫子。

最后对方告诫姜叔：如果发现陈神生回来，要第一时间禀告。

姜叔唯唯诺诺，内心却感到十分奇怪：陈神生只是顶撞了一下基拉而已，何至于此？

他自不敢多问。

而自那一天后，姜叔也再没见过陈神生。不知他是跑了，还是死在了外面。

……

“就是这样。”

说完之后，姜叔盯着那两枚大洋，眼里有光。

听罢，陈神生内心已然有了几分猜测。

可以确定的是，自己从“姜三娃”摇身一变，成为“陈神生”，不但形体外貌脱胎换骨，而且拥有了合法的新身份证，任凭教廷的人再神通广大，也是始料不及，追查不到。

所以他能在三合鹰爪门里顺顺利利地学武，练功。

另外，对方只在贫民区翻找一番，并没有大范围搜寻，更没有发出通缉之类，却不知是个什么打算。

“这位先生，你和三娃子认识的吗？他在外面，是不是犯了事？”

姜叔忽而鼓起勇气，开口问道。

陈神生目光一闪，再拿出三枚大洋，一共五块，全部塞到他的手里：“姜叔，你如果不想出事，就不要问那么多。另外，不要和人说我来过。”

说完，身形飘忽，闪出了屋子。

见状，姜叔大吃一惊：此人会武功，而且很厉害的样子。

手里紧紧握住大洋：“他一下子给了我这么多钱，这钱，就是封口费吗？”

内心又隐隐感到不对。

让人闭嘴，最好的方式是杀人灭口，根本不必要给钱。

这是个好人呐。

三娃子如果没死的话，能遇上好人，就走运了……

……

傍晚，夜幕降临。

工人们散去，各回各家，工地安静了下来。

在边上的一座瓦房，灯火点起，基拉与四名红头巡捕正聚坐在一起吃晚饭。

作为南洋人，他们有自己的生活饮食习惯，不会用筷子，也不用刀叉，而是直接上手，拿着黄黄绿绿的食物往嘴里送。

在这个过程中，五人都是很专心地啃吃，不敢喧哗吵闹。

这是玛窦神甫的命令：

在教堂的区域范围内，除了因为施工造成的动静之外，其他时候，要保持肃静和敬畏。

尤其是晚上。

胆敢违背者，将会遭受惩罚。

前一阵子，就有一个刚被调派过来的红头巡捕因为在外面喝多了酒，在屋里发酒疯。

结果第二天，他就成为了一具光溜溜的尸体。

最后尸体直接埋进了教堂的地基处，如同沙土砖石等材料，故被称为：

奠基！

奠基的不仅仅这一具尸体，还有很多，密密麻麻的。

这座教堂的设计构造，有一个高深的地下室空间，据说是留着，以后用来安放死者棺材的。

几乎所有的教堂，都是如此。

而死后有资格被安放进里头的人，要具备一定的身份才行。

此为教廷的一种墓葬文化仪式，相当独特，不同别的地方。

南洋本来有着诸多国度，宗教繁杂，但自从被神圣十字盟约军征服，成为完全的殖民地后，神圣主教就凌驾其上。

为了依附和讨好西洋人，许多南洋人纷纷改变信仰，都信起“主”来。

基拉之所以能当上监工，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然而洋人，也是分南洋东洋西洋的。

其中南洋人的地位最差，本质上，就是西洋人的随从奴仆。他们能在华夏人头上作威作福，拉屎拉尿，可在西洋人面前，只能当听话的狗。

即使被打杀，被处死，也不敢有任何的反抗。

基拉信主，入教，但在教廷的组织架构里头，只是个最底层的教徒。

那次姜叔被砸断腿后，上门来讨要点工伤赔偿，口口声声说自己也是信教的，也是主的子民，要获得主的慷慨关怀。基拉听到后，气不到一处来，立刻挥起了手中的皮鞭：

一个当苦力的贫民，也配与自己一样成为教徒？

信徒和教徒，不是一个层面的东西。

只可惜姜叔根本不懂。

基拉是教徒，在办差事的时候十分卖力。神甫说了，只要建好了教堂，便会赐予他更高层次的洗礼。

他可能有机会成为使徒……

快要入冬了，今晚风颇大，呜呜声响，像是怪兽嚎叫。

“你们吃快些，然后出去巡逻，守夜。”

基拉用南洋话吩咐四名红头巡捕。

“是。”

就在此时，噼啪一响，虚掩着的屋门被撞开，一股风席卷而入，登时吹灭了桌子上的灯火，屋内变得一片黑暗。

黑暗中，似有人影扑来。

“什么人？”

“啊！”

一阵慌乱中，很快传出了惨叫声。

“砰！”

紧接着，刺耳的枪声响起，打破了夜色的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