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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可知赵郡李氏?那可是位列五姓七望的大族!”
缑氏县,城南坊市,斗鸡棚内。一名素衣少年,面对着一众大汉,傲然挺立,扬声道:“开元二年,圣人令制《姓族系录》,以四海望族为右姓!赵郡李氏在其中亦上品!”
“好个李小四,知道的挺多啊!赵郡李氏那自是一顶一的望族!”众大汉的前面站着个锦衣公子,油头粉面,一脸嘲讽,“但这和你们偃师李家有什么关联!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就能免了欠债?左右,与我拿下!”
“喏!”
众大汉当即上前,就要拿住少年!
周围看热闹的众人连忙后退,让出空来。
“慢着!我还没有说完呢!”那少年一个闪身,爬上了桌子,“我家是有来历的!我祖父乃安期公的族弟,安期公是高宗皇帝时的宰相!我家因此发迹!祖父与安期公皆是汉中李出身,汉中李就是赵郡李氏的一房!我……我亦是赵郡李氏子弟!你们出千使诈,欺骗了那么多钱财,就不怕大族、国法追究吗!”
他这些话一口气说出来,快如闪电,将锦衣公子说得一愣,等后者明白过来,登时大笑:“好嘛,原来真是高门子弟,失敬,失敬。”
“好说,我这次本就是替朱九他们讨还公道,想让你们……”少年松了口气,正待说两句场面话,没想到那公子一挥手,两个大汉直接扑了过来!
“你们作甚!”
“一个破落户,却绕了这么多圈子,说自己是赵郡李氏的子弟,那我武定方又怎么算?缑氏县位于洛阳边上,谁家还没几个显赫的亲戚!”那锦衣公子武定方叫嚣着,却见少年左右游走,最后出围栏,跑了!
“给我追!追不着,给我去偃师拿人!”武定方恼怒异常,“敢欠我的钱,闹我的事,乱我的规矩,给几个泥腿子穷鬼出头,真是嫌命长!”
一时间,店内外鸡飞狗跳,外面街道也因追逃乱作一团。
这时,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驾车的车夫转头问道:“两位郎君,前面有人追打,是在此等候,还是绕道?”
马车里传出了徐正名的声音:“时间还早,咱们可以等一等。”
“好嘞!”车夫停住了马车。
边上,牵马跟着的李正揣摩了一下,便过去探查。
李易掀开车帘,好奇的向外张望,问道:“刚进缑氏县就遇纷争,莫非此处治安不好?”
“咱们唐人武德充沛,洛阳周边又都是繁华之地,来往之人甚多,聚集三教九流的,甚至有许多被通缉之人都会藏于人群,有些冲突,在所难免。”
徐正名介绍着,又道:“不过,正因如此,洛阳的差役、守备丰沛,些许波澜,很快就会被平息,等待片刻就是。”
李易点了点头,放下车帘,斜靠着车厢,拿起手中书卷又看了起来。但过了一会,他闷哼一声,又换了个姿势。
“叽叽喳喳。”马车一角,一只红眼夜鹭鸟抬头瞧了他一眼,然后团成一团,闭目假寐。
距离李易离开万安山,已过去一日一夜。
自那日与鬼君激战、又遇洞庆子送信后,李易与徐正名从信上分析出了些东西,李易倒也干脆,不多问、不多说,当天就决定离山。不过,离去之前,他想到那颗埋在庄子底下的舍利,还是有些不放心,就托洞庆子道长给武灵带句话,说等事情平息,让武灵带着庄里的人来洛阳寻自己。
建安郡主与薛凡虽有同行之意,但因与他人约好了一事,要去赴约,只好告辞离开。
薛凡走时几次提及,邀李易于下月千秋节前往长安家中做客,直到李易点头应下,他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郑稷带着岑秉回司衙述职,将身手不凡的李正留在李易身边听令、保护。
他们一行三人,便顺着官道,一路前行。
李易苏醒过来半年了,可一直困于深山老林,所以这一路上时常驻足长看,想要瞧瞧这个时代的风土人情。
但令他失望的是,路上除了荒野就是密林,也就靠近县城后能看到一些良田,但在田里耕作的农人,个个瘦削、黝黑,无精打采的,并无诗词中所描述的田园风情,反显死气沉沉。不过,行人倒是多了不少,只是衣着单调,男子多穿黄白,女子则为青碧。
一来二去,李易沿途观看的念头也淡了,便改在车里看书,低声诵读。
这书是洞庆子送来的,就放在那箱子里,与一堆地契、籍片放在一起,除此之外,还有两块玉佩,一块青色,刻了个“李”字,一块红色,雕了个“灵”字。
两块玉佩都是身份证明,青佩用来给庄子、府邸、店铺证明身份,武灵特意在信上嘱咐他,要时刻带在身上;红佩则是去大福先寺拜访时,出示于道苯法师所用。
李易读着书、想着事,身子渐渐僵直,就又换了个姿势,结果动作大了些,脏腑一阵刺痛,仿佛有火灼烧,便闷哼一声,又躺了回去。
徐正名见之,道:“李君,你伤势不轻,之前那等手段自是后遗诸多,加上本有病患,更增损耗,这些时日一定要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就与我讲,到了洛阳,我是有些面子的。”
“多谢徐先生,我记下了。”李易点头称谢,在徐正名的帮助下换了个姿势,重新斜靠着坐好。这时候,外面冲突停歇,马车重新前行,李正也重新返回,隔着马车说着情况。
“说是有个小子在斗鸡场闹事,被店家着人抓捕,结果抓他的人不知惹了哪个好汉,被剥光了衣服,吊在一座楼外,引不少人围观,因此堵住了路。”李正的话中带着幸灾乐祸的味道。
徐正名笑道:“东都繁华,常引来各处的任侠、修士与异人,多有胸有豪气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是常有的事,只是衙门那边就要伤脑筋喽。”随即又对李易道:“李君也不用担心,虽说出来得急,武君没来得及给你安排护卫,但有吾等在,大可放心。”
李易听得李正所讲,颇有兴趣,再听外面的吵杂人声,对新生活终于有了期待,想着想着,又朝马车厢角落的箱子看去一眼。
“马上就要开始做大地主了,是不是得找点兴趣爱好?若今后能种种田、养养花,炼个玻璃造个肥皂,也是快事?只可惜……”
他收回目光,捂住胸口,感受着体内阵痛,无奈摇头。
“催命之事不解,乱象火星在各地酝酿,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必须只争朝夕!”
一念至此,他又拿起书卷,低声诵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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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李易所乘马车远去后,旁边巷子走出两人。
二人皆是女子,一个个头稍高,穿淡红色绣襦、金钗布裙,戴着帷帽,遮住了小半面孔,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马车远去的背影,显露疑色。
“这股气息……”
另外一女也戴帷帽,但身着青色半袖与合身帛裤,她察觉到了什么,便问红裙女子:“阿姊可是发现了什么?”
红衣女子自袖中拿出块巴掌大小的司南,捧在手里,那司南的杓形指针晃动着、不断旋转,最后指向李易离去的方向。
青衣女子一愣,道:“恩人转世在那辆马车上?”
红衣女子皱眉道:“反应并不强烈,似有古怪。”
“那还继续东去吗?”青衣女子迟疑着道:“这司南都转向了。”
红衣沉吟片刻,道:“那辆马车不像是要久留的样子,不是去往洛阳,就是经过洛阳……”
“洛阳啊……”青衣女子低声惊呼:“洛阳来了那么一尊大佛修,实是太凶险了!咱们若是回去,指不定有什么下场!”说到后来,她有规劝之意。
红衣女子蹙眉思索,最后说道:“先跟着,静观其变。”
青衣女子叹了口气,却还是点了点头。
两女于是调转方向,循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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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两女不远,一处三层小楼的屋顶,也有两人注视着马车。
这二人一高一矮,一个黑面冷脸、身材健硕,一个尖嘴猴腮、身子瘦削。
“总算是找到了。”冷面男子眯起眼睛,打量着马车,“武灵的胆子太大了!竟敢暗度陈仓!真是嫌命长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瘦削男子笑眯眯的道:“他那主母当年何等受宠,武灵在山里待得时间长了,不知道时代变迁,做些蠢事,也能理解。”
冷面男子点点头,又问:“何时动手抓人?”
“抓人?抓什么人?”瘦削男子摇摇头,“那是九郎君,哪轮得到你我抓?咱们是请!不过,主上知道了这事后,交代了,九郎君睡得时间长,心如赤子,不懂事,被武灵蛊惑,加上初见花花世界,难免有些念想,不妨先让他走走看看,吃吃亏、长长见识、知道厉害了,再请他回去。到时候,他心甘情愿,能省去你我许多麻烦。”
“不立刻动手?”冷面男子面露诧异之色,“那这……”
瘦削男子打断他,笑道:“有什么好担心?你真以为庄子里的人,说的是真的?什么见之则会、过目不忘,睡了二十多年的人,心如幼童,能明是非已是不易,还能有多大本事?他这次出来,身边没有武灵的人跟着,保准日日吃亏,迟早受不了,自己就想着寻人求助、找人托底,到时候你我出面,他还得感谢咱们呢!”
“你确定?”
“自然,”瘦削男子意味深长的道:“这马上,他就得碰上个大麻烦,还是他自找的麻烦!等他手足无措,便知人间险恶,咱们只管在旁等着,最多七日,咱们上门见他,说明身份,保准他求着咱们把他带走!”
冷面男子好奇道:“什么麻烦?”
“你很快便知,”瘦削男子笑道:“那武灵也是天真,真以为自己的安排万无一失?殊不知,主上何等人物,哪有事能超出他老人家的掌控?走,跟上去。”
二人身子一晃,消失不见。
过了好一会,楼下的街上,一名老道士缓步前行,赫然是那洞庆子缓步走来,叹了口气:“这人情债越发难还了,本以为暗中护行,到地方就行了,谁曾想似乎又要再起波澜。只是,如此良才美玉,哪能放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