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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
呼呼呼——
流光似风消散,大势如雨放晴。
淡金色的流光,似匹练一般缠绕着李易,随他一同落下。
一阵清风自他身上荡漾开来,所过之处万物波动,街道院墙慢慢褪色,像是笔画勾勒,变得单调、黑白分明,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像是变作一幅水墨画。
黑白之中,只有一袭青衫的李易依旧鲜活。
他身后,落空了叶子的树枝上,朵朵水墨花朵绽放,但几息之后便就凋谢,化作飞灰,消于风中。
“枯树花开墨色鲜,香风吹散入云烟……”
墨花凋谢,化作水墨画般的街道庭院也缓缓恢复正常。
一滴水从最后一片水墨花瓣上滴落。
文思泉水,晶莹剔透,其中照映着的璀璨文思,在这一刻却仿佛要满溢出来,竟是不断透射出阵阵七色华光,虚空中更传来文吟之声!
“心墨染世,落笔华彩啊!”
水滴被一只枯瘦苍老的手接住。
随着泉水不断归来,李府外的瘦高老者见那一滴滴文思泉水慢慢凝聚,在掌中恢复为一泓泉水,只是内里却像是束着一团华光。
那华光耀眼夺目,照得整个泉水有如水晶琉璃,要跳出藩篱,凌空升腾!
“这等天赋,还要他人来疏通?还要有人来遮蔽护持?简直笑话!这等人物,我学宫若不纳之,必成千百年后的笑柄!”
瘦高老者正自感慨,忽有一股玄妙意境自那泉水中传递出来!
他顿时一个激灵,只觉心头多了一点感悟、心得,说不清、道不明,似猫儿挠心,恨不得立刻便寻个地方静心感悟。
可当下还有一事,他必须立刻去做,迟则生变!
一念至此,这老者上前两步,正了正衣冠,朝着院中抱手行礼。
“老夫颜阙疑,请见李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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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流光、金光渐渐消弭,皆敛于李易之身。
但他心中那股悲愤依旧还未消散,虽听得院外之声,却是无心回复。
抬手一招,书圣帖自发落下,被他拿在左手,右手之中则握着那把玉刀,刀上尚有几分流光余韵,却已无先前神异,其上的血迹也已是点滴不存,只有一点厚重、古老的意境气息还未散去。
几笔勾勒自远处飞来,逐渐变作一朵黑云,钻入了李易的袖中。
难言的怅然萦绕在他的心头,久久不散,虽是感悟方才奇异感触,但一时间竟有些意兴索然。
李易既无言语,连孔正举都不敢轻举妄动,虽说他一脸幽怨的看着玉刀,焦急之意溢于言表。
锵!
突然!
那把鬼肉妖刀不知何时落地,这时猛然弹起,就朝远处飞去!
“呼——”
李易呼出一口气,朝那长刀看了过去!
就有许多字符自虚空中遁出,字字如珍珠,当空一绕,将那长刀圈住,定在原地。
孔正举被吓了一跳,但好在变化来得快、被镇的也快,让他重新平静下来,心头满是惊恐与后怕,但在惊惧中,还有个问题摆在面前。
礼刀,得拿回来。
那并非只是他一人之物,今日是为了书圣帖才临时请出,结果东西没拿到,礼刀还被人劫了去,回去根本没法交代。
但现在,他根本不敢贸然开口。
不是因为李易先前说动手就动手的凶悍性格、肆无忌惮的举动,而是方才李易凌空挥舞,书写诗词成精的一幕,有着太多意义了。孔正举不管存着什么样的心思,但身为五老,眼界、见识终究是有的,他自是看得出来,面前这人,分明是从书圣帖中领悟到了书法真意!
这是什么悟性!?
什么天赋?
书道巅峰的意境,凌驾于众生之上,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能评论和置喙的。
就连他的学生杨起,在这一刻都清楚的意识到,攻守之势异也!自己老师先前的许多评价,已是做不得数。
就连被玉刀重伤的苍鹰老妖,这会儿都缩着身子、翅膀遮面,躲在阴影中不敢出声。
“李枝。”
在这股难言的安静中,李易忽然出声。
“阿……阿郎!小人在!小人在!”
李府的一众仆从、家丁,短短时间经历几次异变,多少都有些习惯了,可方才那等场面,依旧震撼人心,以至于这会面对李易,哪怕是李枝这等老资历的,都有些战战兢兢。
“门外有人来访,你去请人进来。”
李易一边说着,看了孔正举一眼:“刀入我手,岂非有德?”
孔正举张口,竟无言以对。
李易又对假山旁站立不安的杨起道:“杨君,你过来,与我一起用晚饭,我还有事要请教你。”说着说着,他伸手一抓,妖刀飞来,将手一指,就有几道灵字飞过去,缠住苍鹰,引洛阳地脉之力而镇之。
这时,一束月光洒落其身,一枚枚字符飞来印入其身上衣衫,终于扫去李易心中彷徨之念,心灵澄净,他察觉到玉刀之中一点玄意,心下了然,举步入屋。
“啊?这?我?“
杨起则是闻言一愣,心乱如麻,看了看李易的背影,又瞧了瞧自己的老师,一时难以抉择。
“有什么好犹豫的?”
这时候,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照壁处传来,接着那精神矍铄的瘦高老者,被李枝引着,走入院中,他看见杨起,道:“方才那等误会,若不澄清,李君还要以为咱们学宫,真是什么龙潭虎穴、鬼府妖窟,生出了偏见,后续还如何沟通?”
杨起循声看去,正好看到瘦高老者与先天真人走进来的一幕。
“颜公!”杨起当即行礼,接着却问:“您怎么也来了?”
“我原本的目的与孔兄相同,现在却有些不同了。”瘦高老者颜阙疑说着,见先天真人已经越过自己等人,走入了屋中,就顾不得指点杨起,也快步跟了上去。
“去吧……”孔正举忽然出声,声音沙哑,“记得……记得帮为师问问,那礼刀……礼刀……”却是不敢进,也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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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礼刀乃是孔氏几大礼器中的佼佼者,曾做过至圣先师一段时间的随身匕首,且划破过至圣血肉,留下真血印记。你若是强留此物,事后会有人过来讨要。”
走入屋中,坐下之后,颜阙疑直言不讳:“不过,你若真不想还,也不是什么难事,等入了学宫,老夫给你找个与礼相关的名头,就说你守着此器,也能敷衍过去。”
李易意外道:“既是他孔家的宝贝,也可这般安排?”
颜阙疑笑道:“至圣先师是他孔家的祖先,但亦是儒家的圣人,圣人留下来的东西,就不是一家一户的了,若无风波,自是一切如常,但既有了今日这般事,作为补偿与安抚,都是可以通融的。”
说完,他补充道:“这些都是放在桌面下的事,老夫与李君你如实说开,是希望化解误会,当然,也得你入学宫,到时都是自己人,东西放在谁那都是放……”
“这说法与先前可是有不小变化。”先天真人忽然笑了起来,“贫道最初找上你,你可是百般不愿,还说什么私下许封,有违公正……”
“真人记错了!”颜阙疑摇摇头,“老夫说的是,若无真才实学,那这是私下许诺的事,老夫是做不了的,多少得有些本事。结果来了一看,这哪是有本事?那院中一舞,‘墨韵千秋在,毫端意未穷’,这是有大才啊!我学宫若失之交臂,吾辈之罪也!”
李易指了指门外:“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说我品行不端……”
“好了,去疾。”先天真人这时出言:“孔正举私心甚重,又有出身,却多年在野,抱负难以施展,是个酸儒,说些嚣张话,该教训教训、该敲打敲打,但学宫咱们还是要入的,好处更是要占的。”
李易皱眉道:“孔先生此番过来,看似是谋夺书圣帖,打着的幌子是指点后进,但为人利用却不知。只是,学宫中记惦着此物的人应有不少……”
“还能有人比你更有资格持有此帖?”颜阙疑当即就道,“如此书圣之帖,旁人拿了,无非是束之高阁、暴殄天物,李君若得,彻底参悟了,人间岂不是又多了一位书仙?这才是书坛盛世!”
“你小子说得天花乱坠,却打得算珠子都要崩到老道了!!”
突然,一个声音自屋外传来,而后人影一闪,一个邋遢老道竟倏地坐在桌边,拿起一根鸡腿,一边吃,一边道:“学宫的门道就是多,说来道去,不就是看上了这小子,想纳入门中?那老道就要说一说了,就许你们学宫收人?吾道宫、道盟,一样也是好去处!且,还是老道当先找过来的,只是一个不留神,差点就让你们钻了空子!”
见着此人,颜阙疑神色一变,这才想起他刚才在院外,其实就见着此人。他定了定神,道:“阁下是道盟之人?”
“不错,老道在道盟中还有些身份。”老道士说着,看向李易,“如何?入我道门,老道做主,许你一尊掌教位,且为道门长老之一,立刻举足轻重!好过去学宫做个小厮,日日听几个腐儒说道。”
颜阙疑眉头紧锁,正待出言,却见先天真人摇头,暂时忍住。
李易反而疑惑,他认出面前这位是曾有一面之缘的九龙上人,就问:“前辈在道门是何身份?不过,我听说道门道盟之说,早就名存实亡。”
老道士也不回避,直言道:“名存实亡是因无人捏合,但名义既在,好处和辈分是绝对不会少了你的,更有绝世功法予你,就你这天赋,不修那功法,既是你的损失,也是功法的损失!”
“贫僧觉得不妥。”
屋外,月朗星稀,有一僧人缓步走来,神态平和:“这位施主心有禅意,能顿悟书圣妙手,又修佛门护法玄功,可见佛缘在身,何必修道?贫僧有‘恒常清净心经’与‘刹那自在心法’,可渡施主超脱凡俗,体悟往之圣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