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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衣神……”张嗣真终是瞧见了他。
好似一个暗恋多年的仰慕者,终于见到了其人,张嗣真这一刻竟然生出“不枉此生”的念头来。
但第二个想法,便是杀!
杀了他!
完成五百钱的杀势,说不得还有生机!
即便是一线生机,也要狠狠抓住!
于是张嗣真猛力催鼓,舌头都快咬断了,但漫空的婴灵,却是一个个做出无措之形态,它们根本不知道目标在哪,哪怕张嗣真把舌头咬烂了,把血喷完了,婴灵都瞧不见赤衣神。
“怪不得、怪不得……你跳出因果,隔绝五行!”
张嗣真仍未绝望,他猛得一掌拍在自己额头,七孔流血,将死之征兆,顿时引来婴灵反噬。
它们像是奴隶一样,被张嗣真奴役、驱赶、鞭挞、折磨,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想着要吃了张嗣真,此刻见张嗣真将死,便如飞蛾扑火般冲向张嗣真。
巨大的怨恨,挟成了声势,犹如一片黑云,落在张嗣真身上,张嗣真被这黑云裹挟,那些婴灵们发出喜悦的尖叫声,但马上这个声音,又变成惊恐。
因为它们暂时都被张嗣真“吃”了。
一重重红线,回归张嗣真身体,把张嗣真缠得结结实实,同时,也再次禁锢了婴灵们。
此刻的张嗣真,周身缠着红线与铜钱,连头脸都被覆盖,只留一双怨毒眼睛,而红线之内,皆是鬼婴,他暂时与鬼婴融为一体!
“噬婴鬼胎!”
尚云祥惊呼,这是南茅恶法中的绝命之法,用这法术的人,活下去的可能万中无一,即便侥幸活着,也会终生与数百鬼婴一同生活,受其诅咒,生不如死。
法术之恶,恶到无人敢触。
“赤衣神,快退!这法术不能抵抗!”
尚云祥与刘云樵即便是两个九品,现在也有退却的想法,但杨奎山还在提篮狱内,他们没办法走啊。
化身为噬婴鬼胎的张嗣真,身形也如鬼魅一般,忽得化开,又如烟雾般凝聚在赤衣神面前,一爪就抓向赤衣神胸口。
这一爪,每个指头上都带着婴鬼厉嚎,一爪下去,吞命噬魂,绝无活口。
但赤衣神没躲,不是躲不开,而是不想躲,张嗣真还能见到其赤红脸庞上的轻蔑之笑。
啪!
婴鬼厉爪抓在赤衣神护体赤气上,与其相激发,黑色厉气与赤色之气相互抵消,张嗣真冲破了这层赤气,抓在赤衣神胸口,却只发出一声金铁交加之响。
“你这孽障,实力也算不错。”
赤衣神一伸左手,扣住张嗣真之爪,右手一拳砸向张嗣真胸口。
这明显的硬挨互换之法,看得尚云祥和刘云樵两个九品高手心肝俱颤,敢与噬婴鬼胎这种绝命之法正面对抗,何等胆略、气魄与实力啊!
张嗣真并不怕这种互换,他身怀数百婴灵,就是数百条命,谁能把他一一杀死?!只能是婴灵不断杀他,让他自己死!
所以,这交换,正合张嗣真之意!
张嗣真猛挥左爪再抓向眼前赤衣神,你喜欢以命搏命,我就与你搏命!
便在这时,张嗣真忽得看到,赤衣神收回之手上,带着一大团污秽之物,似是一团烂泥,又像是一团污油,尔后,他竟是感觉周身一阵轻松,前所未有过的轻松……
……
噬婴鬼胎。
就是五百钱中的绝命之法。
把数百个婴灵统统回归己身,拥有数百条性命,数百重防御,数百道诡异杀伤力,且在法阵之中,身形如鬼魅般可聚可散,体表如同厚甲般坚不可破。
南茅恶法中的最恶,江湖中人,绝不敢惹会这种顶级恶法的南茅传人,也曾有传言,有南茅传人用这种法术,一人覆灭过一支千人军队。
赤衣神敢跟他硬扛、对攻,张嗣真只觉对方必死,当然,他也万死无一生,但那又如何,他就是亡命徒。
不过这时,赤衣神之手掌从他身体内收走,张嗣真却感觉到周身一松。
那种轻松之感,似是久负重物,如此兀然卸下,轻松至极。
痛苦、折磨,对张嗣真来说,早已习惯,而这种轻松、爽利之感,却是习练法术后,从未品尝过的,似是只有在婴儿时,在母亲怀抱中的温暖可以相媲美。
所以他愣了,“你……”
赤衣神则显露出好奇表情:“修炼法术,皆需要五弊三缺,所以你重病在身,如果你痊愈了,会有怎样下场。我很好奇。”
对。
很好奇。
非常好奇。
一个修炼法术伤天德到了极限之人,没了五弊三缺做防护,会迎来什么?
张嗣真若有所感,他猛得抬头望天,面上便现出极度恐惧之表情,当然,他脸面都被红线铜钱裹着,看不出表情,但从那骤然扭直的脖子,就能看到,他在恐惧,在害怕。
他像是一具别致的木乃伊那样抬首仰望上天,这一刻,他似乎在与谁交流。
其时,有风忽卷。
有雷动焉。
天边袭来一丝危险的凉意。
令所有院中之人,发丝向上飘起。
“……我不服!”张嗣真骤然低吼。
噼啪!
一道炸雷忽下。
这道凭空而生的雷霆,直如巨炼一般,正正劈中张嗣真,耀得近侧之人,皆是双目生花,心神颤栗。
待得雷霆散去,就见指天而立的张嗣真,已变成一堆焦炭。
自然雷电,几百万甚至上亿伏的电击,别信什么举着风筝挂着钥匙的小孩引雷电来证明雷电是电,在证明之前,他早变成一坨灰碳了。
就像此刻的张嗣真一样。
奇妙的是,那雷电只劈张嗣真,他裹在身周的数百枚铜钱,却丝毫无损,一一滚落在地上。
而这时,轰隆隆的雷声才自四野而降,这一刻,所有人都对这个世界心生敬畏。
自古天意高难问啊。
薛生白若有所感,单脚一踏地面,断续神功击打地面,所有铜钱便弹跳而起,他再一卷袖,神仙指似缓实疾的将所有铜钱都收到袖中。
而此刻,尚云祥和刘云樵已向赤衣神恭身一礼:“赤衣神威名远扬,果然已属陆地神仙一流,感谢阁下相救。”
江湖中,九品不是绝顶,大宗师与陆地神仙是对于一些超品阶高手的尊称。
“我倒不是为了救你们,纯粹是这张嗣真一直与我为难,今天便与他做个了结罢了。”薛生白不愿意认这个人情,他又不是有意救他们的。
“无论如何,阁下武功高绝、仗义敢为,与传闻别无二样,帝象先生对阁下慕名已久,不知道……”刘云樵说。
“什么慕名已久,你们知道我什么?”薛生白问。
尚云祥说:“阁下就在这提篮狱中救出大侠王五与小刀会周秀,又在这狱中与谭壮飞先生论道,革命党中诸人都对阁下慕名已久。”
都是王五传的没错了……
“王五人呢?”薛生白问。
尚云祥说:“王五哥去东瀛执行一项秘密任务。”
刘云樵瞧了尚云祥一眼。
尚云祥说:“赤大侠与我们志同道合,乃是我们同志,不必讳言,王五哥是去东瀛求购一批重要物资,以供起义之用。”
“两位刚才说的帝象先生是……?”
“北谭南孙,北有谭壮飞,南有孙帝象,革命党两大擎天巨擘,如今壮飞先生已去,革命党便只剩下帝象先生独撑大局,是天下众望所归。”
孙帝象。
这位身上,有天命吧。
“两位怎么还不走?”薛生白问。
“我们是三人同来,奎山兄去救谭壮飞先生的徒弟了,就是不知为何迟迟不见其出来。”
“化天游?”薛生白觉得这不太妙,“你们最好还是快些进去瞧瞧。”
瞧什么?
那狱中还有更强之禁卫不成?
虽然不知道赤衣神为何作如此提醒。
但尚云祥和刘云樵忙是往提篮狱内中而去,一路上看到了众多正在装死的狱卒,由于张嗣真布下五百钱,狱中禁军都撤了,只留下外围几个。
禁军是宝贵资源,不能凭白消耗,所以狱中无禁军,狱卒们遇到杨奎山这等九品高手,装死不及时,就有可能真死啊。
监狱内的气味本不好闻,再往前去,血腥气味便更重,尚云祥和刘云樵心生惊疑,待找到杨奎山,心中更是大骇。
就见杨奎山是伏尸当场,后背更被整个皮肉扒开,一个人正抓着其脊椎大龙,嘬口猛吸,那人一身血污,与恶鬼无异。
“奎山兄!”
刘云樵号称铁脚佛,脚下功夫了得,一蹬地,人便窜了出去,一脚掀动风势,如同浑金铁棍般砸了过去。
那人猛得跳起,也是一脚踢来,‘砰’一声,闷响之声大起,刘云樵退了一步,那人退了两三步,功力竟是相近。
“你是何人……嗯?化天游!”
刘云樵惊骇发现,眼前之人,竟然就是他们欲救之人。
他们之前就是熟识,这两位虽然跟随的是孙帝象,但与谭壮飞亦有交往,毕竟天下英雄嘛,常常走动。
杨奎山竟然死在了他的手上?!
“云樵叔,云祥叔……”化天游慌了,他不知道除杨奎山外,还有两个九品高手来闯提篮狱,又见两人背后的赤衣神,顿时更慌。
“我定是中了巫蛊之术了……”化天游一边冒冷汗一边编故事,“定是那张嗣真!是那张嗣真用邪术控制我!奎山叔啊,你怎么死了啊!”
“张嗣真刚才被赤先生以神雷击死了。”刘云樵冷冷的说,他蹲下去,看杨奎山难以瞑目之脸,心中痛恨至极,猛抬头:“化天游!你愧为谭先生之徒!今天我要为革命党清理门户!”
瞧着眼前三人,俱对自己有杀意、杀机,而那赤衣神,竟然用神雷劈死了张嗣真?就更让化天游惊骇。
如果说只有两个九品,他尚且觉得自己能战一战、逃一逃,但加上这个神鬼莫测的赤衣神,化天游完全没这个信心。
他缓缓后退:“你们莫要逼我!”
薛生白此时开口:“两位,带着尸首先走吧……”
“赤先生,我知你与谭先生和王五兄都是好朋友,不愿我们在此诛杀此子,但他如此行事,天怒人怨,无法姑息,我们必杀他!”
我倒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薛生白想。
果然,化天游吼了声:“夫君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