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远远的,在灰蒙蒙的天色里,他看到一只体态端雅的金色的凤鸟在玄色的披风上振翅欲飞,那刺绣活灵活现,逼真得很。隔得太远,看不清他的样貌。李凤起站在马车前,拥着宽大厚实的披风,站在寒风里,似乎是又要出门。
停在王府门口的是一辆朴素简单的青布马车,也没有安陵王府的标识。真离他近了,李晟反而情怯了起来,可若错过了这次,下次就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远远的,李凤起似乎看到了他,冲他招了招手,李晟踌躇片刻,踩着细密沉重的步子,小跑到他跟前。
“今日差事了了?”一个华贵低沉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李晟闷头不语,良久才点点头,“嗯,皇叔,我来是......”
他始终不敢抬头,上方那人见他这副期期艾艾的模样,低声笑道:“有什么留着以后再说,我现在正好要出去,你可与我一起?”
李晟想了想,乖巧地点点头。
马车内黑沉沉的,人和事物都笼罩在黑暗中,李凤起一言不发,李晟垂着脑袋坐在他右手边,手不自觉地揉捏着衣角,双目盯着他披风上华丽精美的刺绣出神。
过了许久,身旁传来沉沉的叹息声,“你难得来找我,应当是有事相求。这会儿只有你我二人,怎地不说话了。”
他顿了顿,说道:“与你娘倒是一个样子。”
李晟捏着衣角的手骤然紧,听他提及阿兰,不知怎的,这心中闷闷的。喉间干涩肿胀,他咽了口唾沫道:“我想求皇叔,带我去见一眼三哥。”
“三哥?”李凤起不明所以地笑道:“你哪来的三哥?”
李晟自知说错了话,忙改口道:“李煌,是罪人李煌。”
身旁人沉默了许久,李晟的心砰砰直跳,半晌过后,李凤起才缓缓道:“你想要见他?这倒是巧了。”
还有人也想见三哥,李晟脱口而出道:“谁?”刚出声,他便察觉此举太过无礼,脑袋便垂得更低了。
马车行了一会儿,在某一处忽然停了下来,李凤起的容貌隐藏在黑暗中看不分明。李晟有些好奇地抬起头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门帘,一个熟悉的面容出现在他面前。
李晟惊讶道:“闻燕雪。”
闻燕雪也显得有些意外,但他在李凤起面前克制得很好,“王爷。”他冲着李凤起颔首道。
李凤起点点头,道:“那些虚礼都免了,你上来吧。”
闻燕雪也不见外,李晟顾及到他的腿,刚想要伸手去扶他,闻燕雪却躲开了。李晟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李凤起却忽然笑道:“你与他感情还不错,看来京城里那些传言是信不得的。”
李晟讪讪地摸了摸衣角,也不知道李凤起听到的是哪些传言。
他有一肚子的疑问,却也不敢问出口。
马车再次缓缓动起来,李晟撩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疑惑道:“皇叔,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李凤起将一切尽收眼底,他有心逗弄一下李晟,“你猜一猜。”
李晟心底暗骂,这也要卖关子,这有什么好猜的。他面上却是装出一副纯良无知的模样道:“齐明愚笨,猜不出来。”
李凤起道:“你和闻小友如此亲厚,你不如问问他。”
问他?这老妖怪是从哪里看出他们两个关系好的,他隐隐察觉到李凤起是有意要撮合他二人。李晟不敢忤逆他,便顺着他的意思向身旁人发问道:“燕雪兄……”
闻燕雪闭上了双眼,根本不理会他。他都要怀疑闻燕雪此举是在故意下李凤起的面子。可老狐狸仍旧没什么反应,脾气好得很。李晟自讨没趣,乖乖闭上了嘴。
车轮骨碌碌压在石板上,行了一段路便停了下来,外面静悄悄的几乎没有一丝声音,他撩起车窗帘往外看去,马车竟停在了大理寺狱外。
“本王与齐明说会儿话。”李凤起对着闻燕雪道,闻燕雪跪坐行了一拜别礼,撩起衣袍便下车去了。李晟的心中却七上八下起来,他顺势道:“不如我也一起去跟着瞧一下三.......罪人李煌。”
李凤起搭在一旁的手轻轻敲动着,闻言便停了下来,语气不容反抗,甚至还带着一丝阴冷道:“你留下。”
这一声毋庸置疑是不允许他讨价还价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闻燕雪一个人拿着安陵王的令牌进了诏狱。
驾车的车夫一脸肃穆,守门的狱卒也没有对他们进行盘问,对车内人的身份也不闻不问,或许是不敢问。
“齐明。”
“嗳。”李晟乖巧地应道。
李凤起笑道:“你觉得闻燕雪此人如何。”
李晟不知道他想从自己口中听到什么答案,他回忆起李凤起和闻家的关系。细细思索了半天,才斟酌着开口道:“他功夫不错,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李凤起听到他如同大白话般不加藻饰的夸赞,哈哈大笑道:“语直而情真,看来你很喜欢他。”
李晟冷汗直冒,这老狐狸是怎么从一句话便判断出他喜不喜欢闻燕雪的。
他小心翼翼道:“谈不上喜欢,我们之间没什么交情的。”
李凤起道:“那本王再问你,你可知这世上哪一类人对天子最忠心。”
他问得前言不搭后语,李晟摸不清他到底想做什么。那一瞬间,李晟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答案,他干巴巴道:“不好说,时危见臣节,世乱识湳諷忠良。非危难当头,不然不可见人心也。”
李凤起点点头道:“还会吟两句诗,书倒是读得不错。”
上书房时都在睡觉的李晟:……
如芒在背,他在这里简直是如坐针毡,李凤起的用意总不会是为了考校他的功课吧。
“好一个世乱识忠良,这世上只有孤臣对君上,才是最忠心的。不党不争,不趋炎附势。”
李晟听他意有所指,大理寺诏狱里可是还关着三皇子呢,他抬眼看了眼李凤起,却总觉得他的容貌掩盖在一片阴影下看不真切,他低声道:“不党不争,这如何才能做得到呢?”
李凤起点点头,“确实难,孤臣一是因君子傲骨,生来便遗世而独立,不党同伐异,自诩清流。可世上这样的人又有几何呢?二来便是因情势所逼,不得不做孤臣。”
这话中含义太大,什么叫不得不做孤臣?那日在梧桐苑他想不明白的事情此刻仿佛都有了眉目,他就像被掐住了嗓子一般无法开口。
“皇叔……”
李凤起忽然笑了,那笑声极其渗人,良久,他才缓缓道:“闻燕雪,便是为父为你选的孤臣。”
这一下不亦于五雷轰顶,李晟被吓得胆战心惊。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他的头皮几乎要炸开,耳边嗡嗡作响,他艰涩道:“皇叔,我......”
“你叫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