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知恩发现她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有时候会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就比如开会时突然冲着所有人大吼,对于一个领导者来说,情绪外露是大忌。
又比如,那一晚她手上握着刀站在客厅里,直到曹平强突然抱着她,她才反应过来。
“知恩,你拿着刀做什么?”曹平强一脸担忧问她。
蒋知恩这才意识到手上握着的刀,就好似才从梦中醒来,她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客厅,为什么手上会拿着刀。
手心像是被刺了一下,她急忙将刀扔掉,她捂着脸蹲在地上开始哭。
“我好不了了平强。”
曹平强蹲在她身边将她抱在怀里,“不要说胡话了,能好起来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相信我能治好的。”
蒋知恩摇头,“我现在越来越严重了,我不知道再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后果,平强,带着孩子跟我离婚吧,我把什么都留给你们。”
“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和孩子都不会离开你了。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先把工作放一放,现在跃安大了去学校了我时间也多了,我也在学习,虽然我笨学得慢,但是时间长了总会进步,你放心我会帮你的,我会把这个家顶起来,你什么都别怕好吗?”
蒋知恩摇头,一脸无奈,眼底却透着焦灼:“你不知道我根本没办法休息,我就像上紧了发条一样,无法控制,不工作就安心不下来,只能无休无止工作,不然我会更焦虑更不安。”
“我们就先尝试一下嘛,慢慢来,一点点放下,一点点让自己放松。”
蒋知恩哭得泣不成声,“平强,如果有下辈子的话,不要再遇到我了,找一个健康的女孩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你跟我在一起,这辈子都毁了。”
曹平强揉了揉她的头道:“你在说什么傻话呢,我也不求什么下辈子了,我们就把这辈子过好。”
曹平强的温柔渐渐安抚了蒋知恩的情绪,曹平强帮她把眼泪擦掉,说道:“我们就把这辈子过好好不好知恩?”
蒋知恩在他怀中点点头。
因为蒋知恩没事就把蒋跃安往这边送,甜甜妹妹也习惯了有个哥哥在身边,所以跃安哥哥有好几天没过来,妹妹就开始想他,妹妹如今有八个月大了,会爬会坐,还不会说话。跃安常来这边玩,这里也留着几样她的玩具,妹妹看到玩具就会咿咿呀呀说着什么,然后胖胖的手指头指着外面。
徐希苒这个当妈的跟她自然有默契,也知道她什么意思,她揉了揉女儿的脸问她:“跃安哥哥没来,你想他了对不对?”
小姑娘拽着她的手,又指了指外面,徐希苒问她:“想去找跃安哥哥吗?”
小姑娘点了点头,徐希苒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天空阴沉沉的快下雨了,徐希苒说道:“要下雨了,我们先给跃安哥哥打个电话好不好?”
小姑娘却不依她,小胖手执着指着外面,咿咿呀呀的大概在催促她快带她去找哥哥。徐希苒把妹妹抱起来哄道:“好好好,我们一会儿就去。”
本来想直接把她哄睡着的,不料手机就响了,徐希苒看到来电显示倒是挺意外。
“曹平强?”
曹平强是蒋知恩的老公,蒋家所有成员的电话她都有,不过平日里她和曹平强也没什么联系,他为什么突然跟她打电话。
“大嫂,你这两天见到过知恩没有?”
电话中曹平强的语气有些焦急。
“没见过她,她这几天也没把跃安送过来,发生什么了?”
“知恩前天晚上说要去公司加班,出去之后就没有再回来,打她手机也打不通。”
徐希苒觉得奇怪,蒋知恩的手机是二十四小时待机的,怎么可能打不通,她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她冲曹平强道:“你报警了没有?”
“还没有。”
“那你先报警,让警察帮忙找会快一些。”
挂断电话之后徐希苒试着联系蒋知恩,试了几次都联系不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妈妈不带她去找哥哥,妹妹开始委屈哭起来,徐希苒也没再想那么多,着手哄着她,哄了好一会儿才把她哄睡着,下午蒋予淮回来之后,徐希苒一见到他便问道:“知恩失踪的事情你知道吗?”
“听说了。”
“你说知恩会去哪儿?我知道她的手机一直都是二十四小时不关机的,突然联系不上她,她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蒋予淮拉着她的手在沙发上坐下,他道:“先别去管其他事情了,甜甜呢?”
“她睡着了。”
“你照顾她也辛苦了,她睡着了你就好好休息一下,找自己想看的剧来看,让自己放松下来,其他的事情也别想了,蒋知恩那边我会让人调查一下看看是什么情况。”
他这么一说徐希苒也说服自己放下心来,说不准知恩只是去哪里散散心了,她也不想自己担忧的情绪影响到妹妹。
第二天一早,两人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此时天刚蒙蒙亮,一般来说像蒋予淮这样的高层领导,手机也是二十四小时待机的,就怕遇到紧急情况,所以只要不是正常时间响的话,那一定是出了不得了的事情。
蒋予淮摸过手机接起来,不知对面说了什么,只见他猛然坐起身,本来他怕打扰徐希苒睡觉故意压低了声音,此刻不自觉提高了音量,“你说什么?”
“好,我知道了。”
蒋予淮挂断电话之后拿过床边的假肢穿上,徐希苒察觉到他动作有些急促,她这会儿也完全醒了,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你先睡觉,我去处理一下。”
这么早就来的电话,还有他那急促的动作,徐希苒不信真的没什么事。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这样我反而安不下心来。”
蒋予淮已经把假肢套好了,听到这话他目光复杂看了她一眼,似也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
“知恩……”
徐希苒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知恩出事了?”
“嗯,今天一早警方找到了她的尸体。”
那“尸体”两个字震得徐希苒许久没回过神,昨天接到曹平强的电话她就感觉知恩应该出事了,但她从未想过会这么严重。
蒋予淮将她抱在怀中,安慰道:“本不应该告诉你的,你现在哺乳期要照顾孩子,该好好静养,好了别想了,你再睡一会儿,我出去了。”
徐希苒怎么可能还睡得着,她只希望一切只是误会,或许警方发现的尸体并不是蒋知恩的。
在距离洛城五十三公里的地方有一个蓄水湖,这蓄水湖本来是九十年代初修来发电的,不过随着国家的发展改造,这个水电站很快被其他电站取代,慢慢就荒废了。
蒋知恩的车子就是从湖中打捞上来的,车子上还有蒋知恩已经僵硬的尸体,经过一系列的排查还有对车子的检查,没发现人为和车辆有损的记录,所以初步判定她是自杀,她是故意将车子开到湖中的。
说真的,徐希苒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不敢相信的,蒋知恩真的死了,还是自杀?她不相信,她反复确认,甚至都想去亲自看一眼,看看打捞上来的尸体是不是真的就是蒋知恩的,可是被蒋予淮拦住了。
她所认识的蒋知恩,聪明有能力,她很清除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她就像一株茂盛的野草一样,即便周围环境对她多不利,她依然顽强生长,其实在蒋知恩身上,她看到了很多自己的影子。
她真的不相信这样的人会自杀,她宁愿相信蒋知恩的死是出于人为,她甚至愿意相信,是二叔那边的报复,蒋知恩自杀,简直太匪夷所思。
她曾经也有过艰难的时期,可是她也从未有过轻生的念头,更何况她觉得蒋知恩比她更坚韧。
她怎么会自杀呢,怎么会呢?她知道蒋知恩有躁郁症,也知道她一直在吃药,她压力大,她可以理解,但是这是导致她自杀的原因吗?她真的不相信蒋知恩是自杀,不信!
曹平强第一时间被通知了来认尸,在来之前曹平强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或许是搞错了,或许被打捞起来的不是知恩。
直到他看到了尸体,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闭着眼睛,皮肤泛白,看上去好像只是睡着了,那一刻,就好似天地颠倒,他眼前一片空白,他甚至都觉得心跳突然停了,他愣愣地看着静静躺着的蒋知恩,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任何反应。
他下意识的走了一圈,而后又看向那具尸体,就好似骤然醒悟般,他突然意识到,她是真的死了,知恩真的死了。
他疯了一般冲上去,可是冲到尸体面前又骤然停下,动作透着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就打扰了睡着的人,他将她抱起来,她的身体僵硬而冰冷,可他却贴上她的脸,眼泪簌簌落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冲她道:“知恩别怕,我带你回家。”
一直到蒋知恩的葬礼徐希苒都还没反应过来,她始终不敢相信蒋知恩已经不在了,蒋知恩的葬礼非常简单,甚至略显潦草,本来她在蒋家的身份就尴尬,她在蒋家的地位也不高,二叔家那边对她的葬礼一点都不上心。
本来蒋予淮是不同意她来参加葬礼的,但是蒋知恩生前和她多少有点交情,而且蒋知恩也帮过她的忙,徐希苒觉得她也该来送她一程,她跟蒋予淮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才让他勉强同意,不过蒋予淮最终死活不同意她去看蒋知恩的遗体。
在蒋知恩的葬礼上,最上心的怕只有她的丈夫曹平强一个人了,他给每一个参加吊唁的宾客递烟递茶,诚恳表达他的感谢,徐希苒能看到他藏在疲惫表情下的悲伤,也看到了他偷偷背着人抹掉的眼泪。
徐希苒找到蒋跃安的时候他正孤零零一个人坐在石阶上,他手上握着一根树枝,正在跟石阶上的蚂蚁玩。
徐希苒走到他跟前蹲下,蒋跃安察觉到有人来,抬头向她看,见到徐希苒,他乖乖打了声招呼。
“大伯母。”
徐希苒揉了揉他的头,问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在等妈妈,他们说妈妈睡着了,她要睡很久,我在等她醒来,她让我画的小鸭子我已经画好了。”他将放在身边的一张画纸递给她,“你看,就是这个。”
六岁的孩子握笔还不稳,他画的小鸭子也是歪歪扭扭的,只能勉强看出鸭子的形状。
“大伯母,我妈妈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呢?”
徐希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她知道作为大人,应该安慰他,妈妈很快就会醒了,可是她不想撒这样的慌。
因为这样的慌曾经也有人对她说过,那一年妈妈离世,他们也对她说,你妈妈只是去外面旅游了,她很快就会来看你的。
她也一直期待着妈妈来看她,可是妈妈再也没有来过。
同样的,跃安的妈妈也再也无法看到他画的小鸭子了。
“大伯母,妈妈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徐希苒又不忍心告诉他实话,她索性转移他的注意力,她从包包中拿出一只巴掌大的小熊玩偶,她知道蒋跃安喜欢小熊,这是她为他准备了。
“这个,是大伯母送给你的。”
见到玩偶他果然很开心,他接过放在脸上蹭了蹭,说道:“谢谢大伯母。”
徐希苒给他指了一下小熊的尾巴上,说道:“这是大伯母的手机号码,小跃安会用电话吗?知道怎么打电话吗?”
蒋跃安点点头,“我知道,我给我妈妈打过电话,可是她没有接我的电话。”
徐希苒笑着揉了揉他的头,“以后啊,小跃安要是想来和妹妹玩就给大伯母打电话,大伯母过来接你好不好?”
小跃安乖乖应道:“好。”
蒋知恩的葬礼过后,徐希苒在家里缓了好几天才缓过劲,直到现在她才接受蒋知恩真的死了,至于蒋知恩自杀的原因,这一直都是个迷,就连警察也没调查出个结果。
蒋知恩葬礼几天后,徐希苒她接到蒋跃安小朋友打来的电话,那时候蒋予淮已经去上班了。
“跃安?怎么了?”
“大伯母,我爸爸为什么还没醒,我怎么摇他他都不醒,我爸爸说如果他早上醒不来的话就打电话联系爷爷奶奶,可是我不想联系爷爷奶奶,他们不喜欢我,大伯母,你能来我家看看吗?爸爸没醒来,没有人送我上学。”
蒋知恩过世之后蒋跃安和他爸爸还是住在以前他们住的房子里,徐希苒听到这话以为是蒋知恩过世之后曹平强太累了一时睡过了头,徐希苒安慰道:“没事跃安,大伯母马上过去,你等一等,等会儿大伯母来了给我开门。”
徐希苒挂断电话之后,想了想还是给蒋予淮说了一下情况,蒋予淮道:“我让人过去看看,你好好呆家里。”
“我还是去看看吧,不然我总放不下心。”
“那我让蒙娇陪着你。”
“也行。”
蒙娇没一会儿就过来了,徐希苒把甜甜交给保姆,做了好一会儿安抚工作妹妹才放她走,两人直接去往蒋知恩家里,蒋知恩家里并没有请保姆,曹平强就是典型的家庭煮夫,会做家务会带孩子,用他的话说自己都能做的事情为什么还要花那个闲钱。
曹平强要是晕倒了的话就只有蒋跃安一个人在家,蒋跃安小朋友个子矮,搭上板凳才能开门。
蒋跃安开门之后徐希苒摸了摸他的头说道:“跃安,你爸爸在哪儿?”
蒋跃安拉着她的手来到爸爸睡的房间,徐希苒很快就看到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曹平强,蒙娇扶了她一把说道:“蒋太太,你先别过来,我去看看。”
蒙娇走到床边,探了一下曹平强的呼吸又捏了捏他的身体,蒙娇是蒋予淮的助理之一,之前跟在蒋予淮身边也见过不少风浪,但她也是第一次看到死人,意识到床上的人已经没有呼吸而且身体都已经僵硬之后,她吓得倒退两步。
她急忙深呼吸让自己冷静,而后她走过来,拉着徐希苒和蒋跃安出了门,以最快的速度将门关上,这才附耳在徐希苒耳边说道:“他死了。”
徐希苒在开门看到曹平强之后其实大概就猜到结果了,徐希苒原本以为曹平强最多就是晕倒了,毕竟蒋知恩才刚过世不久,伤心过度晕倒也是可能的,所以她想先过来看看情况,但她没想到曹平强竟然死了。
一只小手扯了扯徐希苒的衣袖,而后是小跃安的声音,“大伯母,我爸爸什么时候醒来?他还得送我去上学呢。”
徐希苒这才回过神,她让自己冷静,可不知道是不是当了妈的缘故,人变得比较感性,又或者是真的太可怜眼前这个小家伙了,她一时没忍住,抱着他哭起来。
“跃安,跃安,你该怎么办?”
他才六岁啊,妈妈和爸爸相继离世,她想到了六岁的自己,她失去了妈妈,从此也再也没有了关爱她的家人。
“大伯母,你怎么哭了?”
徐希苒擦掉眼泪,“抱歉,大伯母不该哭的,小跃安比我幸运比我坚强,一定会比我好的。”
小跃安听到这话,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蒙娇打电话给蒋予淮说明了情况,而后又打电话报警,警察和蒋予淮几乎是同时过来的,蒋予淮看到徐希苒的眼睛就知道她哭过,他心里责备,不是说了让她别来的吗,可心里又疼她,终究是什么话都没说,把她搂在怀中安慰道:“好了,没事了。”
曹平强的尸体被带走了,蒋跃安亲眼看到爸爸被运上车,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天真问徐希苒,“大伯母,为什么警察叔叔要把我爸爸带走,我爸爸是好人,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把我爸爸放回来?”
徐希苒蹲在他跟前摸了摸他的脸,她想告诉他,爸爸不会回来了,就像当初想告诉他,他的妈妈也不会再醒来,可终究这样的话说不出口,最后也只能抱着他给他安慰。
“没关系的跃安,你爸爸没回来的话你暂时来我们家里住好不好?我和妹妹还有你大伯父,我们一起陪着你。”
小跃安点了点头,“我爸爸妈妈很快就会来接我的对吗?”
徐希苒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先跟大伯母回家好不好?妹妹很久就开始想你了。”
小跃安便没有再多问,冲她点了点头,不过还没等徐希苒带着小跃安回去,二叔那边就来人把蒋跃安接走了,别人亲爷爷来接人,徐希苒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曹平强是服用抗抑郁药过量自杀的,那些扛抑郁药据说是蒋知恩的。蒋家通知了曹平强的家里人,曹平强是被送到老家安葬的。
蒋知恩和曹平强相继离世,蒋跃安的抚养就成了问题。
徐希苒也觉得她不用太担心,蒋家这么有钱,总不可能安排不好一个小孩,只是她没想到,几天之后她被告知,蒋跃安被送到了乡下奶奶家里抚养了。
乡下奶奶家,也就是曹平强的老家,据说那是个贫穷又偏僻的村子。徐希苒是真的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曹平强是来上门的,蒋跃安也姓蒋,他好歹也是蒋家的孩子,她不信蒋家养不起一个孩子,她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蒋跃安送到乡下。
徐希苒也就这个问题问过蒋予淮,蒋予淮告诉她,“这件事情要看二叔那边的安排,别人的家务事,我也没法插手。”
蒋予淮说得也对,虽然他也是蒋跃安的亲人,但毕竟不是至亲,蒋予淮的爷爷奶奶,叔叔都在,他们自然有权决定蒋跃安的去留。
只不过他们处理得也太过凉薄了,人走茶凉,蒋知恩才离世不久,他们转手就将蒋跃安送到了乡下,要说养不起,送去给别人养还能理解,可明明养得起却送到条件更差的地方,这简直就是把蒋跃安往火坑里面推。
幼年丧父丧母的蒋跃安总让她看到年幼的自己,徐希苒这段时间想到蒋跃安的事情心里总是堵得慌,她突然就有一个想法,想把跃安过继到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