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云起入唐

魏夫人裴氏来到关押魏征的水牢之中。

裴氏见前后左右都是深不见底的水，不由失声痛哭起来：“夫子，你还好吗？你千万、千万别睡着。如果睡着了，就会呛死在水里了！”

魏征知道裴氏已经写下了和离书，这里远远地对裴氏说道：“你我已经写了和离书，为什么还来见我呢？”

裴氏不由眼泪挂了下来，说道：“夫子！夫子的个性从来不会服软，我是担心你出事——”她试着想往前走几步，但看见水里的老鼠，还是吓得尖叫！

魏征见状，忽然心中一软，说道：“赶紧回去罢，不要管我了！”有狱卒带领着裴氏来到魏征所在的干岸边，裴氏到了魏征跟前，撑住魏征的肩膀，从怀中掏出两个熟鸡蛋来，剥去了壳，一口一口喂着魏征，说道：“房玄龄答应我天天能来看您，他说他会尽力劝说太子与左庶子，希望早点放夫子出狱！”

魏征惨笑道：“你别傻了，如果韦氏一族和郭行方死了，那我魏征的去留也只在眼前。即使他们一再挽留，我也断不会留在东宫太子府！”

裴氏点头说道：“你先吃完，我听你的！”

魏征对裴氏说道：“照顾好朵朵和叔玉，恐怕我这次真的是性命交关了！”

裴氏叹了口气说道：“还能说什么好！上上辈子欠你的！”

魏征说道：“为什么都和离了，还来送吃的！”

裴氏说道：“我是赌气的，回头叫朵朵撕掉！”

魏征说道：“朵朵已经把我们的和离书交给了太子！太子说，我们出了大牢，就恩准我们和离！”

裴氏倒退数步，一下子载倒在地。魏征上前扶住裴氏，但是又松开了手。

李世民命魏征一同来到后殿，见魏征无语，心中不由后悔，对房玄龄说道：“帮魏征好好收拾，把他的衣服换成本王的旧衣吧。”李世民一直是秦王，也在暗处细细观察太子建成的东宫门人们，对魏征尤其忌惮。

魏征在京华乃一方人物，诗书史略，衣食住行，都丝毫挑不出任何毛病的一个完人。从来只见他清素，旧衣不破能穿多年，饮食也相当简单。

这时的李世民哪敢怠慢呢，恐怕李世民只能拿出几身旧衣服才能令魏征满意。宫人立刻去取了李世民的旧衣服过来替魏征换上，门里门外有御医、尚膳司等百来人伺候。

长孙无忌却半天不作多语，魏征命真好，骂了李世民做楚怀王，他魏征自己当了回屈原。还能被李世民伺候得那么好，见了李渊也不过如此吧。

此时宫人们奉上素食和药馔，世民接过汤药亲自喂药，亲自吹了吹调羹里的汤药，对御医说道：“放了甘草没有？”

御医连忙行礼说道：“放了许多了！”

长孙无忌伏低身子，命宫人取来口巾，亲自喂了魏征一口镇魂散。魏征简直被长孙无忌和李世民的前倨后恭也算吓怕了。这又是何意呢？

世民这里忽然咬唇，咳嗽了一声说道：“夫子，您在天牢的水牢里，可见到了屈原呢？”

长孙无忌和魏征陡然间面色大变。长孙无忌震噩不定，这太子爷好能惹事，且看魏征怎么作答了。

魏征从长孙无忌手中接过一碗镇魂散，一勺勺喝尽，点头说道：“我见到了屈原啊！”

长孙无忌说道：“他说什么了？”

世民呵呵笑道：“快说，屈原说什么了？”

魏征侧脸笑道：“屈原说了，我碰到楚怀王无道的昏君，不得不投江自尽。你魏征得遇太子李世民，却是为何投水自尽呢？难道李世民也是无耻之人？”

长孙无忌这里不得不抱胸呆呆地看着“无耻”的魏征，世民亲自拾起手巾帮魏征擦着嘴，呵呵笑道：“屈原言之有理，屈原言之有理！”

魏征用一根手指摇向了世民说道：“我这里说的是屈原的原话！屈原的原话！”这里他捧起一盏清茶，世民又命宫娥奉来红山果，说道：“这是魏卿家乡——下曲阳县新摘的红山果，已经去了核，尝尝！”

长孙无忌觉得眼前的妹夫实在太陌生了，好好的秦王在魏征面前“无耻”到了极点，千里送水果，这是多昏聩才干得出来呢，博老头一笑，可耻的李世民和魏征。魏征用蜂蜜沾了一颗红山果，说道：“路上用了多久呢？”

世民说道：“我亲自调拨了驿站，为魏卿送了这趟红山果！好魏卿——好魏卿——”世民有点为难到，拿眼睛一会瞪着黑脸的长孙无忌，一会瞪着红脸的魏征。

魏征咳嗽了一身说道：“到底是何事？您二人不能直说的吗？”

长孙无忌这才低声对魏征说道：“魏征，太子请您负责编写隋书。现在太子殿下觉得，韦云起虽然是大隋朝的一方人物，但很遗憾被窦轨爷爷所杀。所以呢，太子殿下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去弥补他，韦云起就别写进隋书了。算是我大唐的臣子吧。隋书上的笔墨上就略写。他的事迹全添到我大唐来。”

这其实已经是对韦云起这个所谓的“反臣”最大的青史恩赏了。隋唐交错的人物那么多，哪些人写进隋书，哪些人写进唐书，都是大家用口碑来衡量的。虽然隋朝也是大隋，但是大唐的辉煌早已盖过大隋，所以写入唐书，那是多么得无上光荣。

魏征欠身说道：“人家分明在大隋朝是奇人，你们却是想夺才了？韦云起什么时候在大唐朝做了经天纬地的奇事？（这对将相挺有脸的，大隋朝谁有能耐就拉过来，写到大唐朝来了），再说了，你们也没办法追究窦轨爷爷吧！”

长孙无忌拧眉说道：“窦爷爷是窦太后的兄弟，难道一杀了之？您知道窦爷爷在太子殿下心目中的位置。”

魏征低声说道：“太子殿下虽然不杀窦爷爷，但也算是放了韦氏一族和郭行方？”

长孙无忌低声说道：“他们是魏夫子救下的，等下了朝，太子殿下要晚宴，昨天朝廷所有人，都来为夫子请命，所以魏夫子赶紧养养精神吧。晚上还要陪宴呢。”

魏征十分憔悴虚弱，这里听完便昏睡了，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亲自放下帷幄，命宫人好生看守，房玄龄在殿外伺候。长孙无忌将前后事情说给房玄龄听。房玄龄点头说道：“这倒是辅机的对策！好啊！”叁人一起退出大殿。

昏睡中的魏征闻听耳边有人抽泣，定睛看时，正是自己的裴夫人，这里抚着妻子的后背说道：“又没和离，你哭什么？”

裴夫人从魏征头枕下抽出和离书说道：“夫子！您说的是真的？”

魏征微微一笑，见是女儿魏朵朵的写封：和离二字。

魏征抽出笺纸，凑近来看，只见哪里还是自己女儿魏朵朵的字迹呢：

有美一人，被服纤罗。

妖姿艳丽，蓊若春华。

红颜韡烨，云髻嵯峨。

弹琴抚节，为我弦歌。

清浊齐均，既亮且和。

取乐今日，遑恤其他。

魏征不由臊得面红耳赤，一把拧住这首上古的闺情诗，抿嘴说道：“秦王府这些牲口！”

裴氏说道：“怎么了？”

魏征这里忽然又展颜笑道：“也好！真好！字迹写的这么工整！”

裴氏见魏征已经胡言乱语了，满面欢喜，连连点头，一手抚上魏征的额角说道：“夫子！跟你说件喜事！你又要做爹了！”

魏征这里往后翻坐而起，上下打量着裴氏，一把搂住裴氏说道：“什么时候的事情？”裴氏睁大眼睛说道：“那夫子还和离吗？”

魏征呵呵笑道：“现在我魏征有叁个娃了，咱们怎么分呢？要不要再生叁个娃，你叁个我叁个，我们再和离，可好？”

裴氏羞红了脸，说道：“你真多事！”

裴氏赶紧抢过这份和离书，囔囔说道：“不知道朵朵写了什么，让您这么开心呢？”其实这份和离书早被李世民、长孙无忌和长孙娘娘合谋商量之下更换过了。魏朵朵亲手写的和离书已经被李世民笑藏。此时，魏征知道已经换不回自己家的和离书，又该让这位世民新太子嘲笑自己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