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周易

我们和父亲回到了周原，那里的生活依旧平静而安宁。

或许是因为我平日里对父亲观念潜移默化的影响，他心中的反抗之火也逐渐燃烧起来。

然而，他仍被商人祭祀神明的观念深深束缚，不敢轻易迈出那一步。

于是，他转而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对卦爻辞的研究之中，试图从古老的智慧中寻找改变命运的钥匙。

根据商人传说，燕子是商王的祖先。

因为忌惮商人信奉的鸟，担心天上的鸟都是商王的信使，父亲只敢偷偷研究。

他认为，倘若燕子发现自己的秘密，就会报告给商王。

而燕子又喜欢在屋檐下或屋梁上做巢，更加让他笃信不疑。

所以，为了躲开这些随时飞来的耳目。

于是，在他卧室的下方，秘密建造了一个地下密室。

又将周族一切事物交由二哥处理，

他却是日复一日的沉浸在卦爻辞的海洋中。

结合在羑里监狱中整理出的易经知识，逐渐形成了一套独特的理论体系《周易》。

他认为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是相互关联的，存在着内在的因果关系。

通过了解和干预这些因果关系，人们可以有所作为，改变命运。

正是这套理论，也让我们看到了周族从弱小走向强大的可能性。

父亲坚信，正如商族曾从弱小变得强大并灭亡了夏朝一样，周族也有能力实现同样的壮举。

他的这一理念与我内心深处的渴望不谋而合，我们终于达成了共识。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

现在的周族别说和商朝比，就是与商王手下的那些方国大部族相比，也相差甚远。

无论是军事实力还是政治影响力，更别提商朝的真正实力。

索性，帝辛全部继承了上一代商王的祭祀风格。

再加上近两年天灾不断，帝辛认为是先王们嫌弃祭品不够好，

所以经常会因为一些贵族大臣惹怒他，从而被他献祭。

这让那些贵族也开始了恐慌。

毕竟谁也不愿意在自己年富力强之时，就被强行送去见先王……

部分理性的贵族，反抗之声越来越强烈..……

这一切都为周族的崛起提供了契机。

但父亲还是没能下定决心，迈出那一步。

结果那一日，等来了商王帝辛的使者，邀请我等前往殷都。

商王赞扬周人的忠诚与贡献，将赐予父亲一个伯侯的封号。

以便于更好的统领周原周边部族，更多的抓捕羌人。

商朝现在需要大量的羌人贵族做祭品。

父亲对这个消息喜忧参半，喜的是是意味着我们将能合法地统领四周的部落，巩固周族的地位。

忧的却是，这背后隐藏着商朝无尽的贪婪以及无止境的杀戮。

这完全与我们周人崇尚的仁得背道而驰。

但是现在的周人却也别无选择，只能暂时隐忍不发。

然而，真正的噩梦这才刚刚开始……”

周旦说到这，声音开始变得颤抖不已，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随后，我们抵达了殷都王宫，可怎么也想不到。

册封仪式上，帝辛那个畜生。

居然把大哥姬邑，当着我们的面以一种残忍到令人发指的方式献祭了……”

周旦的声音在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

“并且，根据献祭仪式规定，每一个参与者，必须在仪式上分食祭品……”

周旦试图描述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但情感的洪流却让他无法自持。

说到此处，他再也说不下去，跑到一边干呕起来……

方逸静静的听着这一切，眼神冷冽如刀，沉默不语，

但内心对这种行为的厌恶却如火山般汹涌。

他终于明白，周旦这些时日，经常突如其来的干呕背后，隐藏着怎样深重的痛苦回忆。

良久之后，周旦接近虚脱地走了回来，但双眼依旧通红。

他沙哑的声音道出了心中的悲愤:

“最让人绝望的并不是这一代的商王有多残暴，而是历代商王的共同制度。

这是他们的统治手腕，底层商人更是无比崇拜他们的王。

那是一种无声的绝望，他们并不认为这是一种残忍。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用那无比虔诚的目光狂热的信仰着这一切……

这是何等的可悲啊！”

方逸闻言，再次深深叹息，能深刻的感受到周旦内心的痛苦与挣扎。

“大嫂在得知大哥姬邑的噩耗后，如同被巨浪卷入了悲伤的深渊，

几度试图以死明志，也都被及时救回。

在那段昏暗无光的日子里，吕尚叔父的严厉斥责，如同一记记重锤，敲醒了她沉沦的心。

当她听闻我们和正筹备剪商大计时，毅然决然地加入了我们的行列，誓言要以行动为大哥血恨！

吕尚叔父，身为吕氏贵族，学识渊博，且因长期居与殷都，对商朝的军事布局也了如指掌。

此刻他也摒弃了过往的嫌隙，愿意与我们家族强强联合，共同为剪商大业奋斗。

然而，他提出的唯一条件便是二哥姬发必须娶他的女儿，给予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

只有这样，两家才能形成坚不可摧的利益共同体，携手共进。

面对父母之命，以及对大哥的深深敬重，二哥姬发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

而大嫂，为了铭记与大哥姬邑那段真挚却又无疾而终的情感，

坚持随大哥之名姓，从此改名为邑姜。”

“最后，父亲需要对族人们隐瞒吕尚叔父来自殷都的事实，必须给他制造一个更安全的来历。

于是编了个故事，吕尚叔父乃是姜族的隐士高人。

父亲机缘巧合路过渭水流域，偶遇姜太公垂钓，发现他居然不用鱼饵。

父亲见到了，觉得这必定是奇人，于是主动与他交谈，

发现这人是果真有大才，随即招入了帐下。

如此，便有了眼前的这场婚礼。

方逸在听完周旦的叙述后，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先前的迷惑迎刃而解。

随后，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方逸走上前，用力拍了拍周旦的肩膀，眼神中充满了坚定：

“周旦！

这样的时代，人们都挣扎在血腥与恐惧之中，这与人间地狱毫无分别。

不论我们的到来是不是天意，都一定要全力推翻商人的统治！

就算最终你们没做到，我依旧还会继续！”

周旦闻言，亦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随后相对无言，但那份共鸣却如同电流般在彼此间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