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白天的时间比之前长了一些,天色还是暗得很快。
井遥的身影早已淹没在黑暗的帷幕之后。
比起之前在运动会上的表现,刚才的她无疑要跑得快的多。
清水见原本以为井苍介同意在婚约的事情上再做商议,已经是成功了一半,但没想到对方突然又作出了绝对不会把女儿交给清水见的发言。
而且,那个时候的井苍介看上去是认真的。
对于井遥这样的病娇来说,井苍介的那番话无疑是否定,甚至可以说是彻底击碎了她跟清水见之间的可能。
不让病娇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这绝对会导致她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之中。
但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井遥的异常值就在刚才已经超过了五十,现在恐怕还在一路持续暴涨中。
清水见必须赶紧追上并找到她,否则就会出现曾经和雨宫伊织同样的状况――当异常值达到一百,就会导致这个世界面临崩坏的边缘,甚至是强制清除记忆,重置当前的时间线。
这样的波及影响太大了。
清水见必须避免事情最后发展到这个地步。
下了舞台,清水见顺着井遥身影消失的方向,从退场通道的出口离开。
退场出口直接与教学楼相连。
因为正在举办文化祭的闭幕典礼,所以到了这个时间,几乎不会有学生逗留在教学楼内。
教学楼内人烟稀少,对清水见来说正好有利,这代表如果还有人在,他从远处也能通过灯光立刻发现。
对于判断井遥的去向,无疑是一大助益。
话虽这么说,但清水见还是没办法寻找太多地方。
现在的时间极为有限,频频看手表让清水见心神不宁。
因为从刚才开始,他就已经能够感受到地面在轻轻地颤抖着。
在地震频发的日本,像这样的震感非常常见,但是闭幕典礼仍然在收尾中,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这种异常。
这代表只有清水见一人能够感受到。
也就是说这种震感的来源,八成是因为井遥异常值的高涨,从而对这世界造成了影响。
而且,以目前脚下愈发剧烈的震动来看,井遥此时此刻的异常值恐怕已经远远不止五十。
清水见没有办法减慢时间流逝的速度。
身体的移动速度也有一定的限度。
此刻,能够再提升速度的只有思考。
清水见在脑中模拟重现井遥的思路,试着寻找可能性。
现在的井遥,想必不会再待在学校里的任何一个地方。
井苍介的那番话绝对给她带来了强烈的刺激,这导致井遥现在根本不想看见自己的父亲。
她一定会选择逃离,逃离这个阻止她跟清水见在一起的男人。
这样一来,她应该会在第一时间离开学校。
照这样推论,井遥的身上没有钱,应该不会一下子去到距离很远的地方。
虽说如此,但以她的体力和速度,清水见实在没招。
即便给他一个精确的定位,只要井遥没有停下脚步,清水见也很难追得上她。
于是,在一边往校门口赶路的同时,清水见摸出手机,解锁后打开通讯录。
接着他快速拨打了井遥的号码,她没接,他再打,她还是没接。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先和井遥取得联络和沟通。
这次的情况严格意义上来讲,和雨宫伊织那时稍有不同。
因为当下刺激到她的是父亲井苍介,而并非清水见。
所以,至少井遥没有拒接清水见电话的理由。
可电话却迟迟没有拨通的迹象。
拜托,一定要接啊……
清水见一边祈祷,一边奔向校门口,结果幸运的事情发生了,就在校门前,有个人影出现在那。
留着一头茶色短发的少女,正推着自行车,从校外走进来。
“咦?清水同学?”
两人在校门口相遇。
清水见尽可能调整紊乱的呼吸,对与他同班的前桌开口。
“菊池同学……”
“为什么喘成那样……清水同学不是有执行委员会的工作吗?”
现在不是跟她解释这些的时候。
“你刚才看见有谁出校门了吗?”
“有谁出校门……不知道,我也是才刚过来。”
菊池惠摇了摇头。
刚抓住的一丝希望又破灭了。
但清水见没有过多抱怨,而是继续思考起来。
从这里出了校门,便是一条横向的车道,左右两边都是十字路口,井遥有可能往任何一个方向跑走。
要是一一找起来的话,效率实在太慢,而且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没有办法,清水见只好再次拨打井遥的手机,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这上面。
结果,菊池惠自行车前面的车筐里响了起来。
“遥的手机……你从哪来的?”
清水见从车筐里拿起手机,上面的壁纸显示着他跟井遥上次的合照,确定就是井遥的手机。
“遥?啊,是在说这个手机吗?这是刚才我在学校外面的路边捡到的。其实我还以为文化祭已经结束了,所以就先回家了,结果半路突然想起来好像还有闭幕典礼,然后就回来了……”
“哪条路捡到的?快告诉我!”
清水见打断了越说越远的菊池惠。
他眼前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仿佛高度近视摘下眼镜的世界。
这种感觉非常讨厌,却也非常熟悉。
这代表时间已经非常紧迫,清水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口气跟着急躁起来。
“用,用不着那么生气吧……”
菊池惠因此突然变得不知所措。
清水见缓缓吐出一口气,让自己恢复平静。
“我没有在生气,现在正是为了执行委员会的事情在赶时间。”
“是这样啊,那就好……”
菊池惠松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说下去:
“是在出校门后左转的第二条大街上捡到的,”
左转第二条大街……
不管怎么样,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犹豫,清水见立即准备前往。
“那个,需要我帮忙吗?”
菊池惠害羞地叫住清水见,轻声低喃。
……
菊池惠将自己的自行车借用给了清水见,他一路猛蹬,来到了那条大街。
期间,清水见只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但井遥也有可能在这段时间里跑得更远。
那样的话,事情会进一步演变得更加麻烦。
想要在东京寻找一个特定的人物,形同是大海捞针。
但好在这不是漫画,这种胃痛的情节并没有发生。
一片车来车往的马路对侧,清水见难以置信地轻松找到了井遥的身影。
此刻的她在一家便利店前低头寻找着什么,大概是刚才丢失的手机。
清水见能迅速锁定井遥的位置并非是出自好运,也不是得益于他视力过人。
而是因为井遥的周身出现了跟雨宫伊织当初差不多,极为神奇玄妙又相当惊人的景象。
以井遥为中心,她的周身时而扭曲、错乱、虚幻,但是范围极大,而且不断的往四面八方扩散蔓延着……
那是异常值高到一定程度才会出现的现象。
【井遥当前异常值:77/100。】
而且,这个数值还有要继续上涨的趋势。
清水见擦拭额头的汗水,深吸一口气,调整还有些急促的呼吸。
重复几次之后,因为一路骑车冲刺过来而着急起来的心情也逐渐平复。
“遥!”
这条道路上车流量向来大得惊人,车辆伴随着引擎声来来往往,清水见扯开嗓子喊了几声,才引起了马路对面的井遥的注意。
“见……”
井遥在听到呼唤后,立刻转身,在看见清水见后,第一时间就想朝这边过来。
“在那别动,等我过去。”
清水见马上制止井遥的危险行为,随后直到行人通行的绿灯亮起,他推着自行车,穿过斑马线,朝对面的井遥走去。
井遥看着呼吸起伏,额头微微出汗的清水见一步步迈步走过来,那副模样显然是刚才一路焦急担忧地赶来的结果。
心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井遥嘴唇微抿,仿佛在自责。
“我真是乱来……”
真是的,为什么要突然从学校里跑出来……
为什么要让见这么担心地到处找我……
是因为父亲说了绝对不会让我跟见在一起吗?
不,不是那样的。
井遥用力摇头。
她自知,自己会那样做并不全是因为父亲的那番话,而是因为她一直渴望清水见能够好好地看着她。
不是看着站在聚光灯下耀眼的姐姐,也不是别人,而是她。
她渴望清水见能够在人群中看见她,找到她。
“我真是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
不知不觉,井遥已经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
那副决绝的样子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想,最后再任性一次――我,一定要和见在一起。
没错,就算是父亲,不,就算是全世界所有人反对也没有多大关系。
只有见是唯一的,所以我绝对不会因为他们的反对,就不再爱见。
大不了就和见私奔,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一个没有人会阻止我们两个在一起的地方。
嗯,没错,就是这样。
我这辈子一定,一定要和见永远在一起,就算是死也……
紧接着,突然响起的刺耳喇叭声打断了井遥的思绪。
车辆的鸣笛声像千万根针,一下子刺进了井遥的大脑深处。
同一时间,清水见的右手方接连传来几声急促的喇叭声,而且这股气息正在接近。
“!”
清水见一个转身,看见一辆车朝侧边滑行。
屏息的紧张感随着夜晚的冰冷空气,一起刺痛清水见的肌肤。
那是一辆黑色的载货大卡车。
然而,大卡车的轮胎完全打滑。
失控的大卡车无视信号灯冲了过来……
笔直冲向清水见。
清水见想要躲避,但这时,又是一阵震动从脚底直窜而上,有如波浪的这股震动一鼓作气卷到脑海深处,就连耳中也不得安宁。
大卡车的速度极快,只是这一瞬间的愣神,也已经避之不及。
清水见第一次感受到真实的死亡感朝着自己逼近。
“第一次……”
这真的是第一次吗?
在这种紧要关头下,清水见竟莫名升起了这样不可思议的想法。
但这已经不再重要,因为他马上就要跟这个世界告别了。
说起来,会像动漫里那样转生到异世界吗?
清水见反射性地往马路对侧的井遥身上看了最后一眼。她的双眼因预见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而湿润。
清水见和她四目相对,露出放松的笑容。
然而,在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难以置信的景象。
他朝着茫然的清水怜奈伸出手,然后――
大脑一阵刺痛,眼前清水怜奈的幻影迅速消散,连同着马路对面井遥的身影也不见了。
黑色的物体挡在他的眼前,打滑的黑色大卡车遮蔽了清水见与井遥之间的视野。
要撞上了。
清水见如此自觉的瞬间……
“见!”
他彷佛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
身体被柔软的物体撞飞。
紧接着,清水见的耳边传来低沉的碰撞声。
……
……
等清水见回神时,发现自己趴倒在柏油路上。
按在地面上的手好冰,还擦伤流血了。
这份痛楚与冰冷使得清水见勉强取回一点意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照刚才那个势头撞上去,清水见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
难道已经重生了?
疑问占据大脑。
同时,清水见听到附近数个像是倒抽一口凉气的哀嚎,其他行人驻足的气息笼罩着周围。
位于中心的是清水见,肇事的车辆,以及他身边躺着的另一人。
“见,见,见……”
清水见听到这个近乎哭腔的声音在极其微弱地呼唤,才得以奋力睁开眼。
首先映入清水见眼帘的,是撞倒道路标志杆停下来的黑色大卡车,一直响个不停的喇叭声终于也传入清水见耳中。
某人倒在车子旁边,路灯的光芒有如聚光灯,打在倒地的某人的身上。
“……”
清水见的嘴下意识地动了,然而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地面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红色水洼。
井遥的鲜血逐渐将这块冰冷的地面染成鲜红。
“见,对不起……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到后面,井遥的声音微弱得几乎要被风吹散,那只想要触碰清水见脸颊的手,在伸到一半时无力地垂下。
“遥……”
清水见终于从嗓子里挤出声音,可无论他怎么呼唤都没有回应。
远处,仿佛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
然而,与这急促的鸣笛声紧密相随的,是井遥的异常值正在不断上涨。
【井遥当前异常值:77/100。】
【85/100。】
【93/100。】
【100/100。】
飙升的速度极为恐怖,简直像根本无法刹住车。
现在还能进入井遥的心之世界?!
清水见无法细细思考其中的逻辑,因为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意识在逐渐涣散。
痛,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在痛。
额头有水滴不断落下。
清水见以为是下雨,但水中带着淡淡的铁锈味。
会死吗?
他不知道。
但眼前是清水见现在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
身体连同额头的剧痛已经让清水见渐渐无法再思考下去,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上了少女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