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辽主召使
使臣挟愤而来,对方君主故意晾着他,这是外交上惯用的套路,
一来是让对方使臣冷静冷静,老子的地盘上你别太飘,晾久了,使臣的脾气也就磨没了,彼此能够心平气和聊和平友睦,互不侵犯了。
二来是一种谈判上的技巧,这就跟熬鹰一样,磨掉对方使臣的耐心,让他凭空产生各种猜测,
还没开始谈就落入了劣势。
这套路,赵孝骞曾经在萧光敬身上也用过,萧光敬当初被折腾得欲仙欲死。
现在苏轼人在上京,也欲仙欲死了。
不过年已花甲的苏轼,内心终究比萧光敬这个年轻人强大多了,辽帝既然不见他,他就每日在驿馆里饮酒作乐,喝得欲仙欲死。
最初的苦闷烦忧之后,苏轼索性放开了心怀。
反正我人在上京,你特麽爱见不见,不见我就自己玩。
然而出乎苏轼意料的是,辽帝耶律洪基虽然不见他,但苏轼的到来,却在上京掀起了滔天巨浪。
苏轼,不仅名震大宋,在辽国同样有许多仰慕者,他的经典诗词,每一首都在上京的青楼勾栏里传唱,辽国的文人们简直都快成了他的脑残粉。
中原儒家文化最大的特点就是包容性,辽国本是化外蛮夷之邦,但当辽人建国,渐渐从游牧民族演变成农耕民族后,儒家文化的传染性和包容性立马便体现出来了。
大宋的军队和武力或许饱受辽人鄙夷蔑视,但对大宋的文化,辽人是不敢鄙夷的,确实是博大精深。
而大宋最有名的文人是谁?
除了苏轼,还能有谁?
辽国但凡读过书的人,谁不闻苏轼之名?
如今听说苏轼作为大宋使臣,出使辽国,人就住在上京的驿馆里,辽国的文人们闻知后欣喜若狂,纷纷登门求见。
求见苏轼的画面有多疯狂呢?
驿馆那条街,排队的文人占了一半,从驿馆一直排到了街尾,一时被谓为上京奇观。
没错,有文化,会写诗,就是这麽豪横。
苏轼却一个都不见,对辽人的态度很恶劣,他让驿馆紧闭大门,除了辽国的官员上门谈正事,
一应文人的饮宴交际邀请全都拒绝,
这一点上,萧光敬又输了一城,想想当初他出使大宋,在汴京城的做派-—」
所以说,人活到一定的年纪,岁月一定会给他一些东西,阅历经验会形成肌肉记忆,让他下意识地避开不该踩的坑。
萧光敬当初若有苏轼这般定力,何至于中了赵孝骞的杀猪盘。
万人空巷的场面,不仅苏轼始料未及,当初就连赵孝骞也没想到,
面对每天求见的文人,其中甚至不乏辽国的官员,苏轼不胜其烦之后,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辽帝不见他,他可以利用舆论呀。
现成的这麽多脑残粉,不用白不用。
于是,上京的文人们苦等多日后,苏轼仍不愿见客,但让驿馆的夥计传出话来。
辽主失礼,不见使臣,苏学士一日未竞使命,一日不见外客。
这句话瞬间在上京传开了,辽国的官员和文人细问之后,纷纷为苏轼抱不平。
这一点上,辽帝耶律洪基确实做得有点失礼,宋国使臣到上京都半月了,辽帝竟将他扔在驿馆里不闻不问,仅只是派了几名官员与苏轼谈了几次。
从外交礼节上说,辽帝的作为已很不妥了。
于是,上京的舆论被苏轼一句话掀了起来,官员们纷纷上疏辽帝,请求耶律洪基召见宋使,勿在外邦使节面前失了礼节和风度。
这一阵舆论之风骤然而起,来得很突然,耶律洪基也是满头雾水,就这两日,劝谏他的官员越来越多,而辽帝打算熬磨宋使的计划也被打乱。
终于,在辽国许多官员的谏疏之下,耶律洪基不得不下旨召见宋使苏轼。
苏轼对这个结果颇感意外,他以为自己最少还要多等半月呢,没想到自己的名气在辽国也如此好使,利用自己的名气造出的舆论,竟有如此神奇的效果。
穿戴好大宋的官服,苏轼持节旌入辽宫,面见耶律洪基。
外交礼节早已演练过无数次,苏轼一举一动皆符合使臣之礼,让辽人挑不出毛病。
辽国与大宋互不藩属,擅渊之盟后,两国的正式关系是兄弟邦交,外交上以「兄弟」国为基调。
这样一来,大宋每年送给辽国的岁币也就有了解释。
谁家兄弟不互相帮衬着点儿呢,有钱的兄长给贫穷的弟弟每年送点救济,合情合理。
所以大宋对「岁币」的公开说法,叫「岁赐」,一字之差,面子找足了。
苏轼以礼面见耶律洪基,耶律洪基今日召见了苏轼,自然不能再失礼了,于是含笑赐座,热情地与苏轼寒暄起来。
所聊之事无非是宋辽两国的风土人情,顺便问候汴京的赵煦。
双方一同追忆当年的擅渊之盟,奠定了两国百年和平的基础,对两国商业往来表达了肯定,并表示两国应当继续深化贸易,加紧两国各个领域的合作互通-—」
外交辞令很官方,苏轼和耶律洪基都说得口乾舌燥,
今日耶律洪基是单独召见苏轼,在场的并无外人,不过耶律洪基的旁边赫然还坐着一位年轻人,眉目间竟隐隐与耶律洪基有几分相似。
这位年轻人在辽国的分量可不轻,他是耶律洪基钦封的皇太孙耶律延禧,也就是说,将来耶律洪基挂了,这位名叫耶律延禧的年轻人将会继承他的皇位。
没错,跳过了耶律洪基的儿子,直接传位给孙子。
因为耶律洪基的长子耶律浚,早在二十年前便已亡故,是因被奸臣所陷而杀害,后来真相大白,耶律洪基悔恨万分,于是力排众议,坚持立耶律浚的儿子耶律延禧为皇太孙,未来直接继承皇位。
兴许是弥补当年对长子耶律浚的愧疚,耶律洪基对这位皇太孙格外宠溺,简直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
为了培养这位太孙,如今耶律洪基对他诸事不避,一应朝政处置,耶律洪基都在一步步教导太孙,任何场合也让太孙跟在身边,以达到言传身教的目的。
今日召见苏轼,耶律洪基也让太孙在座。
耶律延禧很年轻,他只比赵煦大两岁,只是神态有些轻桃,看着苏轼的眼神颇有几分蔑视之态。
苏轼作为使臣,自然将耶律延禧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却暗叹。
若论人君之沉稳,我大宋的官家到底比这蛮夷之主强多了,果真是不通教化的戎狄之邦。
很好,希望这位皇太孙欠抽的表情和心态能够继续保持下去。
敌人越狂妄,离深渊越近。
苏轼无视耶律延禧轻洮且略带几分挑畔的眼神,目光却盯着耶律洪基的眼睛。
「外臣奉旨使辽,所为者还有一事,近日辽骑在宋辽边境活动,屡屡寇我大宋真定府之境,杀我大宋边民数百,抢我百姓粮食财物无数,我大宋官家甚怒,遣外臣质问辽主,请辽主给个解释。」
「宋辽擅渊之盟的约定,贵国是打算撕毁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