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的一株荔枝树,与窗外的榕树差不多高,枝叶繁茂,宛如一把撑开的伞。果期一到,它便结出许许多多荔枝,朱红色一片,几十个几十个簇在一起,压弯树梢。
或许是品种不对,它尝起来是涩的。但他的家人不介意,因为它长在那便是馈赠,他们会采下用来酿酒。他也不介意,因为只要远远看见那片殷红,他就知道要到家了。
很长时间里,那株荔枝树就是路周对家最浅薄的印象。以至于他现在看到同样的植物便会觉得亲切。
哪怕那个家并不好,更谈不上完美。
很多时候人就是这么的矛盾。
可是天平,在他跨进这间房子的时候悄然偏向了另一边。很短暂的一个瞬间,路周想,如果他的人生轨迹没有走偏,如果他一直是孟家得意的小儿子,那现在坐拥这栋房子的会不会是他?
他也有平等的机会遇到想要遇见的人,不至于开局便已经输得狼狈。
路周怔怔地望向窗外榕树,一时失语。
他有点后悔参与这场对话了。
因为他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坚韧,他注定会输,会做世俗的奴隶。
大概是考虑的时间太长,男人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语调充斥着优雅和得体,说出的内容却并不如此。
“你看起来不大聪明。”他道。
路周没被话里的嘲讽凌辱到,他只是握紧手指。
男人又说:“这么简单的选择,何必浪费大家的时间。”
静默半晌,路周终于低头笑了:“你说得对,这确实很简单。没人会选择一无所有的一边。”
好似不相信他突然下了决定,孟鹤鸣眯了下眼。
“我不需要继承权。”男生接着说,“况且我知道,就算我有这个想法你也不会愿意让旁人分一杯羹。我只想知道,我回到孟家后,云州的家人怎么办?”
云州那个奇怪的家庭,连学都供不起他上,还惹来一身债务,这样避之不及的地方还会有所谓的家人?
孟鹤鸣第一次真正不明白这个可怜的弟弟。
“家人?”
他若有所思。
是过世的祖母?生病的养母?逃窜在外惹是生非的那位养父?还是另一位担不起生计的无用男人?
即便不明白,孟鹤鸣仍旧说:“活着的自然会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至于惹来债务的那位,你要知道,我并不是慈善家,他该背起自己的责任。而你,只要一天有孟家做靠山,就不会再有人找上你的麻烦。”
如他所说,他不是慈善家,无论作为商人还是兄长,都没有必要替无关紧要的人善后。
保下弟弟尚且可以说是因为曾经那一丝几乎已经不存在的愧疚,至于其他人……
与他何干?
他这位被教养得太天真的弟弟,只需要乖乖回到孟家,扮演好小儿子的角色,锦衣玉食,一事无成——让已经显现出裂痕的家庭假模假样地过下去。
这样就好。
路周黑白分明的眼望着他:“我不能再回云州,是吗?”
“当然。”孟鹤鸣说。
孟鹤鸣不相信人性,尤其是久贫乍富,蚂蟥似的吸上来可不好看。何况他也没有精力总处理这样的烂摊子。
他双手环胸,仰靠在沙发上:“还有什么想问?”
“你呢?”路周最后问道,“你应该是不愿意我回来的,对吗?”
固执又天真的反问。
孟鹤鸣轻描淡写扫他一眼:“我愿意,你会回来。我不愿意,你也会回来。有些事情无关乎人的意愿,而是该落位的东西迟早会落在原来的轨道上。”
路周明白了。
在他这位哥哥眼里,他是个无足轻重的物件。
他点点头:“没问题了。”
孟鹤鸣已经极少花时间在这些琐碎的事情上,今天愿意,不过就是因为央仪说的那句总得解决。
他觉得好笑,原来一向雷厉风行的自己会在这件事上拖延这么久,久到被她提醒。
忽然有点想她了。
即便只隔着一扇门。
孟鹤鸣起身,在绕开沙发的同时往身后瞥了一眼。那一眼包含的情绪相信聪明人都会懂。
——还不走?
男生终于在他的注视下挪动了步子。
他穿着那双白色绒面拖鞋,像极了闯入者。
这一瞬间,让孟鹤鸣想起喊他来的初衷。
他将人送至门口,取过放在玄关台上被人遗忘了的牛皮纸袋,回眸,发觉路周正盯着他的手。
“还有事?”孟鹤鸣问。
男生喉间梗塞,艰难地迫使自己不去看:“……没。”
孟鹤鸣站在高一截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手机记得开机,会有律师联系你签协议。”
他这位天真的弟弟今天似乎总是心不在焉。
孟鹤鸣深看他一眼:“还有,找个时间。我会安排你和孟家其他人见面。”
琐碎的事终于落幕。
孟鹤鸣提着纸袋往主卧方向。他脚步很慢,脑海里掠过今晚发生的一切事情。
那根线头在繁杂中若隐若现,他推开门,思绪被撞入怀里的柔软身体所打断。
他的女朋友环紧他的腰,用水蒙蒙的漂亮眼睛看着他说,“怎么这么久,我都快等睡着了。”
第26章嘉奖
今晚言而无信了。
原本孟鹤鸣没有再来一次的打算。
但同时他也是男人,在女朋友如此主动的情况下再彰显绅士风度只会适得其反。他自然乐于满足对方。也或许因为她太热情,弄得他竟有些收不住自己。
难得放纵让人食髓知味。
折腾到后半夜,孟鹤鸣终于没了心思,把人捞进怀里,一节节抚弄她光裸的脊背。
他在想今晚的主动要给些什么奖励。
然而在他开口之前,已经困到快要睡过去的人却忽然睁开眼,强撑着眼皮说更衣室有给他的礼物。
孟鹤鸣手指微顿,心想今天是什么日子,接二连三地掉落嘉奖。
他拉过靠枕,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等人彻底睡过去了,才不紧不慢地下床。
无人知晓慢条斯理的几个步骤下,他其实早就已经迫不及待。像年少时第一次得到荣耀,迫不及待炫耀那般。
这种感觉实在是令人久违。
久违到“嘉奖”这两个字在他心里浮现时意外的陌生。
主卧衣帽间很宽敞,足足有两间屋的进深。
即便如此,孟鹤鸣还是一眼注意到了岛柜上包装精美的礼盒。小巧的一个,用香槟色丝带系着漂亮的结。
玻璃柜下,摇表器徐徐运转,将射灯的光折射在丝带上,普通的缎带也有了丝绸般的光泽。
他拆开礼盒,细细打量那条同样色系的绸质领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