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头暴雨,没来由得心惊胆颤,且开始后悔刚才的突兀。但他又很好面子,于是只好僵硬地介绍说,“我是央宗扬老师的学生,很早就相识了。”
他没说和谁相识,不过没人会在这种充斥着雄性荷尔蒙的场合误解。
央仪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了。
而她身旁的男人只是收回那一瞥,手都没伸,单薄地说一句:“幸会。”
当然,他没有介绍他自己。
这种感觉很不爽,就像从开口起他们就不势均力敌,不值得一句平等的问候。
可是偷偷打量的那一眼又告诉他,对方确实有这样的资本。
电梯在他们面前合了又开。
里面的人不耐催促:“喂,还上不上?”
这一次的会晤终结于此。
小尹狼狈地坐上电梯。
电梯门在面前缓缓阖上,央仪在金属光泽里看到自己几乎没了血色的脸。或许是因为金属太过冷硬,将倒映在里面男人的背影也衬得格外冰冷。
她追上,抿了抿嘴,“那是我爸的学生。”
“认识很久?”从他的语气里难猜心情。
“……对。”央仪恍惚觉得自己舌头发麻,说话变得不那么利索,“五六……六七年吧。”
孟鹤鸣轻笑一声:“记得很清楚。”
“……”
没有很清楚,就大约一个年份而已……
以孟鹤鸣的脾气,不高兴是正常的。
央仪早就猜到。
她只是在婉转地提醒,认识小尹是在他之前,合约没有时光机功能,不能受此制约。
但是一想到在榕城,路周的事情他还没拿到明面上与她讲,又是一阵心虚。
在理直气壮和心虚中反复切换,央仪头都大了。
她只好卖乖,将手挤进他的掌心:“你好严肃。”
孟鹤鸣在这句话的作用下稍敛步伐。
央仪终于不用迈那么大步也能跟上了。她又说:“搞得我以为你在吃醋。”
是吗。
原来她管这叫吃醋。
孟鹤鸣在烦躁中眯了下眼,手指反扣,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
他只是单纯地不喜欢被觊觎的感觉。
与吃醋无关。
几步之外就是停车坪,孟鹤鸣并非为她来的杭城,他只是刚巧有这里的事要处理,暂且提前到当下日程而已。接下来,他行程很满,无暇再管这里的琐事。
央仪也是这么想的。
她看着车门打开,看着他提腿迈进车身,手上被牵住的力道却丝毫未减。
反倒在他坐稳后略一施力。
央仪就这么毫不设防地被拉进了车厢,跪在他腿上。
她的一只手被握住,另一手因为往前摔的条件反射,下意识地撑了一下。
手掌下触感坚实,甚至能隔着衬衣感受到微微充血的肌肉和底下的蓬勃心跳。
央仪诧异抬眸:“你不去忙吗?”
“下次离他远点。”孟鹤鸣冷静地说。
他的语气和心跳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手掌下他的温度灼热,落在她身上的审视却是冰凉的。
下次。
下次……
央仪忽然意识到,还有下次。
所以这意味着他还想继续和她相处下去。
意味着榕城的事他不打算追究?
无论如何,央仪一直提着的心终于震颤几下回归原处。
她垂下眼,乖巧地说知道了。
膝盖受不住压力往前滑了几寸,抵在他大腿内侧。想往后缩,又被人捞了回来,最后车门关上,她仍旧趴伏在对方怀里。
车子缓慢向前滑行。
央仪用手肘将自己撑离一段距离,“我和爸爸说只送你到停车场。”
对方从容不迫:“很急着回去?”
一想到病房里有谁,央仪又偃旗息鼓。
总不能上一秒答应他离远点,下一秒又眼巴巴地回去。
她不做声了,看了看宽敞的后车厢,再看看他。
——我坐过去,行吗?
孟鹤鸣松开手,给了她一些喘息的空间。
在人即将从他怀里溜走时忽得揽住她的腰,将她按在腿上。柔软的腰肢因为紧张而绷了起来,还有另一种时刻她也会如此,明明前一刻软得像滩水,实在受不了求他放慢时又会倏地绷起。
不过才几天,他竟想念得紧。
喉结不着痕迹地滚了滚,孟鹤鸣克制地拍拍她的臀:“好好坐。”
央仪心想明明是你不让我好好坐。
她挨着他坐好,脊背贴椅背,手肘掖在身侧,端正又拘谨。
孟鹤鸣的手搭在她腰上:“哪家的茯苓糕?”
“茯苓糕?”
在他的注视下,央仪想起来了。
还在提小尹那茬!
她抿抿嘴:“桂花房。”
解释在她这里已经成了某种习惯,继续说道:“是老城区的店,很有名。不是我特别爱吃,是符合杭城人的口味……反正就是人人爱吃,只要带上桂花房的糕点去拜访杭城人,基本都不会踩雷的。”
后面的解释显得多余,孟鹤鸣却没来由地心情转好,他颔首:“一会让司机……”
顿了不到一秒,改口说:“老宋,桂花房。”
司机是杭城这边负责接待孟鹤鸣的,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老城区熟悉得很。
生怕孟先生不知道,他提醒:“孟先生,老城区在反方向。”
“无妨。”孟鹤鸣道,“绕些路。”
这恐怕不是绕点路的问题,是绕了整座城。
何况老城区的路况确实不算好,这一圈下来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
老宋没怎么和孟鹤鸣接触过,不知道他说一不二的性格,只是本着尽职的义务又多说了一句:“招商会那边……”
“叫他们只管开始。”孟鹤鸣云淡风轻道。
话是这么说,招商招商,都是等着孟鹤鸣来杭城投资呢,怎么可能在他未入席之前先开。
司机不说话了,他隐隐察觉到背后威压。
车子在前方路口调头,往老城区方向驶去。
老城区交通状况确实不容乐观,短短一公里路堵了两回,街头一次,街尾一次,中间以龟速慢慢往前挪动。放眼望去,狭窄的单车道被非机动车挤占得开几米刹几米,头顶又压着垂柳茂密的枝条,街边招牌在绿荫中若隐若现,整个视觉空间都被侵占得毫无留白。
这里是杭城最富有生活气息的区域,常常引得外地游客打卡,但本地人通常选择绕路。
——因为堵得让人心烦。
央仪以为孟鹤鸣会不耐烦的,用余光偷偷瞥他。
他与平日一样,专心握着平板处理公务,眉宇间没有丝毫不快。只是偶尔瞥一眼窗外的架势让人觉得他不是来买糕点的,而是来收购店面的。
“就在前面了。”央仪出声。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