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着头,在看那一墙的“玛格丽特王妃”。月光轻柔地照着花墙和她,温柔得溺人。
她不紧不慢地折下一朵,托在掌心欣赏,又举高手,对着二楼的法式拱窗比划,好像在判断放在那个位置会不会好看。细细一根花茎,上面覆着柔软的毛刺,不那么扎手,却又实实在在剐着手心。
路周一时忘了出声。
等到央仪回头,看到默默站在路灯底下的他,才恍然一震,随即皱眉。
知道她在忌讳什么,路周先行说道:“过来的时候没人看到。”
这话说得平白添上几分暧昧。
男生浓重的眉眼被夜色沾染上郁气,瞳仁却纯粹得黑,让人不忍责怪。
央仪垂下手,捏着那支细嫩的月季花茎。
“看到也没什么。”
这处墙角虽然过往的人不多,但算不上孤男寡女独处,真正心里有鬼的人选不了这地方见面。
她站着等路周继续往下说。
“李勤予问什么了?”
央仪一五一十:“问我那天晚上在哪。”
这句话叫路周记起那天晚上回宴会厅后的场景。
那天看到他和李勤予并行回来,黎敏文并未责怪,反而刻意替他们俩挡了几个来宾,好让他们能继续攀谈。
李勤予从侍应生手里接过一支酒杯:“都到这了,小少爷应该不迷路了吧?”
路周笑眯眯地反问:“你在我家这么熟门熟路,平时没少来找我哥吧?”
“还行。”李勤予道。
“那你怎么一个人去那么远,散心?”
这次反问的机会落到了李勤予手上。
他道:“你呢?”
“找手机啊,你忘了?”路周朝他晃了晃手机。
“小少爷真会开玩笑。”李勤予慢慢收起笑,“我刚才信不代表现在也信。”
“那你觉得我会在那做什么?”路周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谁知道呢?”李勤予慢慢道,“天气燥热,人心浮动,有时候难免冒出来点荷尔蒙的躁动很正常。”
他友好地拍拍路周的肩,“别太当回事。”
这句话当时听着像在为自己解释,如今再想,倒像是在试探。
他那会儿就看出绿篱下还有别人了?
当时为什么不直接拆穿?
这样大家互换一个秘密,一一抵消。
还需要像现在这样试探来试探去的吗?
彼时路周还不知道自己道行太浅,如果是从小生活在孟家,或是直接让孟鹤鸣来猜,他就会知道一一交换不是最优解。
抽走对方的刀,找机会反捅上一刀,才是最优。
路周此刻在意的是……
“李勤予不知道那天是你。”他思忖道,“李勤予知道有人,但不确定是谁,所以才来试探。”
也不知道李勤予这个人是胆大还是妄为,堂而皇之在湖边玩女人的是他,事后倒是像审判长一样来审判别人了。因为第一次见面,央仪对李勤予有着天然的敌意,带着这层滤镜再去判断他,更是敬而远之。
她打定主意以后看见李勤予绕道而行。
也不想再深入讨论这件事。
唯一担忧的是——
“他和哥是好友,万一去他面前胡言乱语……”路周替她说了出来。
“孟鹤鸣不会信。”央仪像在对自己说。
路周在她笃定的语气里怔愣片刻。
身后有佣人端着花盆路过,见到他俩,费了点力气才辨认出来,向他们问好。
路周招手回应。
再回头,他已经换上了认真的语气:“你看,我回这个家才没多久,他们认出我都这么费力,更别说我在哥那里的存在感。比起李勤予,哥不会相信我。那么姐姐呢?你们在一起多久了?你确定他真的会站在你这边吗?”
一架天平,路周和她在天平这端。
另一端是他们未曾涉足的,孟鹤鸣曾经的生活。
央仪毫无把握。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在孟鹤鸣眼里到底算什么。
但她那么要强,冷着漂亮的脸蛋说:“你做这个假设毫无意义。”
无论是语气还是态度,她都轻微地偏向了孟鹤鸣。路周失笑,心脏像被人攥紧似的又酸又疼。
他假装无事般举手投降:“好吧。既然姐姐想要船到桥头自然直,那我肯定奉陪。”
他双手空空举在半空,T恤被夜风灌得鼓鼓。
在听闻身后佣人已经离远,他才放下手,往前迈了一步,单手一撑,将她压在他与花墙之间。
央仪被他忽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花茎上柔软的刺硌痛了手掌。
“那我们是不是要提前……”男生弯起眼,明明尚有距离,他却觉得自己的气息侵占了她。
于是眼里的墨色更深了。
“提前对一下供词吧。”他说。
***
回榕城的飞机即将起飞。
乘务员最后确认了一遍机舱温度和卫星网络,她知道起飞后孟先生不喜欢被人打搅。
只有很难得的一次,两小时的飞行时间,从杭城到榕城,她整整进去了七趟——五趟是送吃的,还有两趟分别是递毛毯、和问机舱里的人还有什么其他需求。
那趟飞机上有央仪小姐。
印象太深,不会记错。
把手头工作做好,乘务员回到备餐间。
出来时她看到孟先生在讲一通电话,内容无从得知,只知道他眉宇间神色淡淡,不像公事那么肃整。
会是谁的电话呢?
乘务员托着腮百无聊赖地想着。
机舱里。
孟鹤鸣将手机开了公放,摆在桌面上。他解了领带在手里把玩,香槟色的绸在指尖水蛇般缠绕。
“就为了这点事?”
“是啊,文件拿到了总要和你说一声。”电磁波让人的声音稍稍失真,却依然遮掩不了话语里戏谑的笑意。
说实话,孟鹤鸣不大喜欢他这位朋友。
年少时相识,他便觉得对方身上有股子邪气,与纨绔子弟不同,是伫立在当时那群富家子弟之中仍算得上出格的气息。他说话偶尔有礼,大多数时候轻佻,惹得人皱眉了又正襟危坐,脸变得极快。
连苏挺都说,李勤予身上有点常人匹之不及的东西。
不过,就这位不像正常人的朋友,却干着最正常的职业。世家从医,在病人眼里是救死扶伤的烂好人。
也是这位朋友,在他掌控住孟家大权上帮了点小忙。
孟鹤鸣耐着性子听电话里说些无关紧要的事。
想要挂断。
对方又哀怨了一下:“喂,明年的投资真没的谈了?”
孟鹤鸣握着那条领带的手微顿:“你现在才知道我是认真的?”
“好歹我也去道过歉了。”电话里说,“我觉得还有商量的余地。你说呢?”
孟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