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个点了,外面仍然座无虚席。
“别打扰他们用餐。”苏挺谆谆教诲。
“都自己人,有什么关系。”年轻的弟弟嘟哝,“再说,我姐还饿着独自等呢!”
一听是孟总的朋友,方尖儿大方打开推拉门,邀请他们入座。
恰好孟鹤鸣回来,视线环视一圈:“你们怎么在?”
“刚好看到你从包间出去打电话!鹤鸣哥,你跟央姐姐来吃不带上我们,不厚道。”
事已至此,再赶人就不礼貌了。
孟鹤鸣两根手指点了点年轻那个的肩,递他一个眼神,男生左右环顾,恍然大悟地挪起屁股,坐到另一边:“嘿嘿,我没眼力见,我的错。”
央仪身边又被空了出来。
孟鹤鸣坐下,随后彬彬有礼地向方尖儿致歉:“抱歉,方小姐。这顿还是由我来。”
方尖儿一阵惶恐:“怎么好意思,没事的,这里又不贵,吃不了几个钱。”
内弟自来熟地朝方尖儿挤眼睛:“姐姐,你给他省什么钱呢!资本主义吃不垮!”
方尖儿被这声姐姐叫得脸颊泛红。
隔着桌子沉默起来。
三个人的饭局又加了两个半生不熟的,原本干涩的话题在苏挺内弟的带领下不自觉地活跃起来。
男生一边点菜一边扭着脖子挨个问苏挺:“我姐这个吃吗?这个呢?还有这个?”
“别太油腻。”苏挺有些头大。
“要不你来点,那是你老婆。”
三言两语,得知苏挺的太太正在渡过艰难的怀孕初期,闻什么都觉得恶心,吃什么都昏天暗地。
苏挺是个周到的人,但并不代表他会无限好脾气。因为太太的原因被折腾了好一阵,免不了脸色幽幽。这些天他严重缺乏睡眠,总是被半夜叫醒,今天是胃不舒服,明天嗓子眼疼,总之天天梨花带雨。
早知如此……
苏挺说:“还是不要孩子的好。”
他内弟是个直肠子,眉毛一竖:“姐夫,你这话就很没风度了。要是不想要,你做好措施啊!”
苏挺皱眉:“她吃过药了。”
“我靠,你还让我姐吃药?”弟弟满脸不可置信,“拜托,她又不是外面那些女人——”
隔着餐桌,央仪眉心一跳。
“——她是你老婆好不好?你不知道那些药伤身体呢?就管着爽啊?”
话落,内弟自觉失了分寸,偷偷望一圈桌上的人。
姐夫苏挺无语凝噎。
鹤鸣哥敛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至于两位女士……
央姐姐脸上有些不大自然,她朋友也是,抓耳挠腮假装没听见。
最终还是苏挺敲了敲桌子:“好好吃饭。”
他不好在饭桌上解释那是一时擦枪走火,事后太太也跟他商量过,不想那么早要孩子,于是吃了药。
就那么一回,没想到也能中。
现在在这桌人眼里,他大概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
苏挺苦笑着摇了摇头。
没想到男生愤慨,揪着这件事不肯放,自顾自在那嘟哝。隔得不远,能听出骂声里含妈量极高。
苏挺想要按住他的嘴,目光掠过,隐约觉得饭桌上气氛产生了微妙的变化。虽说大家都刻意保持着礼貌不去参与刚才那个话题,但沉默之间亦有差别。
他看到他的好友垂在桌下,指节青白,显然在极力克制某种情绪。
但那个喋喋不休的小子毫无知觉,还在试图找到帮手。他一定觉得将来会和孟鹤鸣结婚的央仪能感同身受,于是凑过去寻求帮助:“央姐姐,你来评评理。”
他一手指苏挺:“姐夫他渣不渣?”
央仪垂眸。
苏挺注意到他的好友胸膛开始小幅度地起伏。
小子不死心:“你真别给他面子,他这种让自己老婆吃事后药的人……”
“够了。”孟鹤鸣出声。
他声音不大,且温和如常,却让人听出了几分冷意。
包厢内瞬间噤了声。
片刻后,央仪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说是包厢,其实只是一个很小的雅间,洗手间要出门走到走廊尽头。
央仪漫无目的地走着,路过一扇敞开的窗户时,雨声骤然加大。她便站在那听了会雨。
窗外芭蕉被雨打得啪啪作响,杂乱无章。
和她纷乱的心绪一样。
有人从后拉住她的手。
她回头,看到男人格外深沉的眉眼。
疑心是自己在这待得太久,包间里的人正找她。
她赶忙说:“这就回去了。”
“央仪。”孟鹤鸣认真看着她,一向挺拔的脊背微微向前折,“对不起。”
第72章骤雨
孟鹤鸣绝不是高傲到不肯致歉的人。
相反,他时常展现他绅士的一面。
问一问孟宅的佣人,他们都会说,少爷气场强,的确让人望而生畏,但私底下他又是时常将“多谢”“抱歉”这样的词挂在嘴上的人。
他温文尔雅,却又淡漠肃厉。
这两种气质同时出现在他身上,有着很强的割裂感。
总之,他是个云遮雾绕让人看不透的人。
这点央仪很同意。
譬如此时,她隐约觉得这次的抱歉与往日不同,但因为对方是孟鹤鸣,她又将这份不同压在心底。
想着多半是自己脑补太多。
靠在窗棱上,央仪浅浅注视他的眼睛。
她没傻到问他对不起什么。
因为刚才包厢的话题,她出来透口气,想必他也是。
但,怎么说呢?
在这件事上,央仪对他的埋怨仅仅是在那两粒药下肚的几分钟里。
除此之外,她没有特别记恨过。
他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犯错的只那一次。
更何况,在签下合同之前,她就想过他们可能会上床。在有了实质性关系之后,她更想过万一有这种事情发生该怎么办。
一切她都曾预设过,所以没那么难接受。
她说:“我们都分手了,没必要再为这种事道歉吧?”
她说话时语气总是很轻,像温柔的风,几乎湮灭在今晚的雨里,但落在孟鹤鸣心口,却掷地有声。
他当然知道她的柔软,也知道她的韧。
从前是欣赏,如今是迷茫。
孟鹤鸣不知道她的不在意背后,到底有几分可以转圜的心意。
可是想这些都无用。
即便只剩一分,他也要挽回。
“那次的确是我考虑不周。”他道,“是我情绪失控了。”
四平八稳的人承认自己失控。
央仪心惊。
她的沉默如同无形的网,将他罩住。
孟鹤鸣僵硬地说:“你讨厌我是应该的。”
还不至于到讨厌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