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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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子爷手里的土枪已经是有些年头的老东西了，打些飞禽还好说，稍微体型大一些的猎物，怕是反倒会激怒对方。而此时此刻站在皮子爷眼前的这个怪物，他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冥冥之中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怪物似乎在向他示威，时不时地发出一声声的低吼，皮子爷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将这个大家伙一击毙命，毕竟现在他的身后就是悬崖，只要让那个怪物有了可乘之机，他必死无疑。

怪物的身上的白色皮毛被寒风吹得不断地抖动着，爪子已经嵌入雪地很深的位置，它的腿部肌肉看上去相当地发达，皮子爷很清楚，只要这个家伙一爪子拍过来，绝对能弄断他三四根肋骨。

皮子爷的精神高度集中，手指放在猎枪的扳机上，随时准备放手一搏，但就在他即将按下去的时候，那个怪物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收起了原本弓起的脊背，扭头就走了回去。

皮子爷觉得有些奇怪，按他多年的打猎经验来说，顶级肉食者往往不会随便轻易放弃自己唾手可得的猎物，除非是感知到了更有威胁的存在，但是他觉得在这种大雪山里，应该没什么东西能和这个家伙相提并论了。更何况，它不是单纯的动物，那张极其不协调的人脸，足以说明这个家伙有些来头。

皮子爷刚刚松了一口气，突然感到脚下的地面似乎有些轻微的震动，他又看了一眼远处高耸入云的雪山，心里暗叫不好。尽管他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但是有了以往在长白山打猎的经验，他知道雪山里雪崩这种事情简直太常见了，而且是极其致命的。

皮子爷顺着那个怪物的方向走去，往往动物会感知到一些人类无法预估的事情，这的确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不过现在估计也只有跟着这个大家伙走才不会被活埋了。

为了安全起见，皮子爷的那把猎枪依旧没有离手，而且和那个家伙保持着好几百米的距离，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可以躲避风雪的地方，被困在山洞里起码现在就被埋了好得多。

不过，老天好像并没有眷顾他，就在他跟着那个怪物走到一处山路崎岖的地方的时候，皮子爷惊奇的发现，这个地方居然有一条用石板修成的小路，就坐落在两座山崖之间。

这么荒无人烟，人迹罕至的地方，是谁会在这里修一条小路呢？

皮子爷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到两边的山崖上方传来了什么东西撞击的声音，那阵声音让他从思考中跳脱了出来，等再往前看去，那只浑身雪白的怪物早已经消失了踪影。

“坏了......”皮子爷连忙顺着小路向高处跑去，可还没跑多久，山崖两边的积雪就像洪水猛兽一般铺天盖地地袭来，碎石和沙土混在雪堆当中如同乌云中闪烁的暴风雨，毫不留情地向山下的皮子爷砸去。

岩石渐渐滚入这座大山的咽喉，这场喷薄而出的灾难对于常在雪山当中生存的怪物来说或许只是家常便饭，但对于渺小的人类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短短几分钟的时间，积雪就已经将他完全淹没，碎石从他的头顶像刀剑一般肆虐着这片大地，他全身上下已经都被寒冷所包围，没有力气从这些积雪中挣脱了。

“雪是柔弱的，就像人类一样，但也是致命的，就像愤怒一样，足以毁灭一切的愤怒。”皮子爷看了看自己手上那些惨不忍睹的冻疮，似乎又想起了当年那场差点要了他命的大雪崩。

“不过比较幸运的是，我被人救了出来。”

“就是那个婳姑？”

“对。”皮子爷默默地点了点头。

“妈的。”等他意识恢复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脸上的皮肤因为长时间暴露在雪中已经严重冻伤，用手轻轻一碰都疼得要命。皮子爷有些懊恼，但想到家里还等着救命的弟弟妹妹，他既然已经答应了商羽要帮他把鱼骨带回来，那就不能言而无信。不过让他有些好奇的是，商羽既然有通天晓地的本事，想找一根鱼骨几乎是易如反掌的事，难道真的是怕自己离开后那个东西跑出来才拜托他的吗？

“你是什么人？来这个地方做什么？”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里，也就是这个时候皮子爷才刚刚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黑漆漆的山洞里，面前好像还坐着一个人，应该就是这个人救了他的命。

“谢谢你救了我，我叫司华，是个猎人。”皮子爷简短地介绍了一下自己，本想走近些看看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忽然感觉头疼得厉害，便只好坐在原地。

“你先不要乱动，你在雪里被掩埋了太长时间，我只能用一些土办法让你的身体暂时好受一点儿，等会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先在那里休养好了再说。”女人的声音很温和细腻，让皮子爷久违地感到了一种安心。

“你说你是猎人？”女人接着问道。

“对，但我来这个地方不是来打猎的，我是受人所托在这里找一片传说中的圣湖。”

女人听到圣湖两个字，沉默了半晌，轻轻地“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皮子爷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来头，像他这样有经验的猎人在这个地方都会吃瘪，一个女人是如何生存下来的？而且又是怎么把他从那么厚的积雪中挖出来的？

女人好像猜到他在想什么，缓缓地走了过来，皮子爷这才看清那个女人的样貌，顿时惊得他哑口无言。

这个女人的双眼被一块白布蒙住了，白布上面已经浸满了血迹，看得出，她是个盲人。女人留着一头很漂亮的长发，虽然看不到眼睛，不过从鼻子和嘴巴看上去，应该长得相当标致。

最让皮子爷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在环境如此恶劣的地方，加之怪物的侵袭，这个女人只是身穿一袭白色的布衣，脚下踩着一双简陋的草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深山，雪崩，怪物，盲人，皮子爷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先不说她是怎么把自己救出来的，但看这零下二十多三十度的天气，这个女人却穿得如此单薄，就说明她肯定不是一般人。起码也得是和商羽一样，都是有些道行的人，莫非是什么传说中的金刚不坏之身？

皮子爷在哈尔滨的时候总听村子里的老人们说过，这个世界上有一些能参透天机的能人，他们往往会卜卦象，算因果，能看见人体内的运气，更有甚者甚至可以知道他人的前世今生。对于这些玄乎的说法，皮子爷大多时候只是一笑了之，老人们说，这种人大多因为或多或少地泄露天机，身体上难免出现一些残缺。

之前他是不信的，不过自从碰到皮子爷之后，他就动摇了自己的想法，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这种能人，只是他遇不到而已。

“我一直生活在这片雪山里，你可以叫我婳姑。你说的那片圣湖，就在我住的村子旁边。”

“什么？这地方还有村子？”皮子爷惊讶地问道。

“当然，我定居在那个村子里，等会你先和我走，我带你去村子里先把伤养好。”女人走出洞穴外看了看，说道：“冒昧地问一句，你来这个地方要找什么东西？”

皮子爷想着，既然自己的命都是她救的，那告诉人家也无妨，况且她自己也说了就住在圣湖旁边，说不定还能打听到一些消息呢。“我来找一根鱼骨。”

女人听到“鱼骨”两个字，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不一会儿，地上出现了一滩浅浅的血迹。

“你没事吧？”皮子爷连忙问道。

“没事，老毛病而已。”女人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说道：“你要找鱼骨做什么？”

皮子爷为难地摇了摇头，他答应过商羽不能和别人说关于这件事的细节，只好回答道：“为了救我家人的命。”

女人大概看出皮子爷有难言之隐，干脆也不再继续问下去，只是浅浅地说道：“趁现在天色还早，我们赶紧出发吧，不然等到晚上雪山里不安全。”皮子爷对于这一点还是比较认同的，毕竟他亲眼见过那个怪物的样子，他们两个人怕是不够那个东西塞牙缝的。

皮子爷紧跟在女人后面，边走边问道：“恩人，你一直住在这雪山里，应该了解关于这雪山的一些故事吧？”

“你是说那些人脸兽身的怪物？”

皮子爷没想到女人会这么直接，就点了点头。“它们不是怪物，是这座雪山的守护神，只不过被诅咒了而已。”

“诅咒？那是什么意思？”

“这些怪物的名字叫‘壶’，它们这个种族已经在雪山里生活了上千年了，但是因为它们几乎从来都不会主动和人类接触，加之巢穴深处雪山腹地，所以无人知晓。另一个原因则是，壶的行踪诡秘莫测，如果不是预料到有什么潜在的威胁，它们是不会轻易露面的。”

女人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壶的样子原本与野兽无二，你看到的人面怪物是因为它们受到了一种奇怪的诅咒，这种诅咒迫使它们变成了这个样子，说起来，其实还和我住的那个村子有很大的联系。”

“什么联系？”

“我住的村子叫瓦瓦萨，是雪山中最古老而且也是唯一的村落，村子与世隔绝，所以村子里的人过的基本都是原始社会的生活，但是说起来，他们并不是这个地方的原住民。若干年前，有一批人因为躲避战乱逃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饥寒交迫，没有生存能力的人们很快有不少都暴尸荒野，为了生存下去，他们甚至开始割肉以求活命。”

皮子爷听得连连感叹，这个世界真的有太多他不知晓的东西了，也许一个人一生当中能接触的，不过是这个浩瀚宇宙的冰山一角而已。

“传说后来，圣湖当中出现一条神奇的大鱼，这条鱼会说人话，人们把它当做是圣湖的湖神，向它祈求帮助。大鱼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给予了这帮可怜的人一片村落和一口黄金做的大鼎，并且告诉他们，这口鼎可以帮助他们实现他们心里所想的愿望。”

“他们一定很感谢那个湖神吧？”

女人摇了摇头，抬头望着天空说道：“我的祖先们手上沾满鲜血，他们在得到湖神的恩赐后并没有如它所愿自给自足努力地生活下去，反而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那口金鼎上。金鼎赐给了他们无尽的财富，牲畜，不老不病的身体，还有取之不尽的粮食。可是金鼎带来的福报是以牺牲大鱼的生命为代价，湖神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每况愈下，便想将金鼎收回，却没想到遭到了人们的唾弃和拒绝。”

“再后来，因为金鼎赐予的财富愈加稀少，他们能挥霍的东西也在慢慢变少，人们再也无法每天过这种坐吃山空的日子，但因为怠惰了太多年，他们不仅什么都没有学会，反而连原先的生存技能也几乎忘得一干二净，只好恳求湖神原谅他们，并且保证自己会痛改前非，不再像以前一样过那种奢靡的日子。”

女人越说越激动，好像每一个字都是发自内心的惋惜，哀叹，愤慨。

“大鱼不忍这群人死在这里，只好不断地消耗自己仅剩不多的生命来为他们实现愿望，它本以为经过这一次教训的人们会有所收敛，能够学会自己生存下去，没想到它远远低估了人心的贪婪。瓦瓦萨人无休止的索取导致湖神的生命岌岌可危，圣湖也因此干涸了。”

“那群名为壶的野兽察觉到圣湖的干涸，愤怒地闯进村子屠杀瓦瓦萨人，直到他们的血染红了整个瓦瓦萨村，方才罢休。而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人终于感到了恐惧，又一次向湖神祈求庇护他们，能驱走这群猛兽。”

“大鱼同意了？”皮子爷问道。

“嗯......不过这一次，湖神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它可以保证壶不再侵扰他们的村落，不过他们将永远都不能离开雪山，作为贪婪的惩罚，永远生活在这里，否则壶会在每五十年一次的映月之夜再次卷土重来。”

“可是这和那些野兽变成人面兽身的怪物有什么关系？”

“一切的变故都要从那个瓦瓦萨人救回来的男人说起。”女人停下了脚步，指着面前的一个被枯树挡住的大山洞说道：“我们进去吧，穿过这个山洞，就是村子了。”